┏━━━━━━━━━━━━━━━━━━━━┓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 ┃ ┃书本网整理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梦隋唐之与君欢好》作者:李息隐 晋江七月七完结 文案 天生劳碌命的我,从没想过,一觉醒来,竟会落入乱世隋唐,并成了太原李家的府上贵客。 这有吃有喝,再不用为生活所累的日子很是舒适,可闲暇之余也会在想,李氏父子兄弟为何会对我这般好? 李渊起兵,群雄逐鹿,大隋渐渐衰亡大唐渐渐兴盛,我也不甘落后,投身大唐,手持武器笑傲沙场。 乱世浮华梦,繁花落定时,那一场遗恨千年的玄武血变终是要来了!谁负了谁的爱,谁欠了谁的债,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后来的后来,我们竟会是这般结局…… 可是某天,狐狸男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嫁给我吧......”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魅,李建成,李世民 ┃ 配角:罗士信,长孙无忌,长孙无垢,玳姬,李渊,张妃尹妃等 ┃ 其它:乱世隋唐,天下江山 原文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784050 ☆、001   妈妈说,她在路边捡到我的时候,我的嘴里含着一块紫色的玉。她说,那一年的风雪很大,脚踩进雪地里竟然没过膝盖,很多人都不愿出门。   那天她早起出门捡垃圾,刚好就看到了雪地里的我。   她说,那是一种缘,是我们的母女缘分。   关于那块紫玉,我也一直好奇,曾偷偷拿去古玩店给大师鉴赏过。我记得那天,古玩大师皱着眉在鉴宝镜下看了半饷,最后才犹豫着得出结论说,那是隋唐时期的物件。   他说,那是罕有的宝物。   我想,我的亲生父母应该是有钱人吧。   后来长到了十多岁,妈妈带着我去城外的寺庙进香祈福,寺庙里有个疯癫和尚说我是异世之物,只是阴差阳错来到的这里,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到过去的。   他虽疯癫邋遢,可说的却及其认真,还曾一度想要化我出家,他说留我在凡尘之间也是个祸害,不如度我佛缘。家里虽穷,可妈妈却视我如掌上明珠,她哪里肯听疯癫和尚的?自然是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妈妈不肯,疯癫和尚也并未坚持,他只说,这一切都是定数。   定数?什么样的定数?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没能够弄明白!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到,我一个趔趄摔得跌扒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冻得我一阵哆嗦,思绪一下就被拉回了现实。   那边导演跳着脚骂:“替身,动作不到位!雨下得还不够大,快,道具!”   我就是那导演口中的替身。   这是拍摄现场,拍的是一部民国时期的苦情戏,留洋归来的富家公子爱上青楼名妓的故事。女主角是当红一线影星,很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像这样的剧情片段,自然是要找替身的。   这是一场重头戏,男女主角被迫分开的那个夜晚正下大雨,女主摔扒在雨中哭诉,另还要被男家派来的打手毒打。   打,自然是真打,这在之前导演就很明确地跟我说过了。   我想,就算是为生活所迫,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演这种替身吧……可我却愿意,不为其它,只因弟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弟弟阿侗跟我一样,也是妈妈在路边捡到的,他也是个孤儿。自妈妈离开以后,我便半工半读,拼命赚钱来供养他。   导演看中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吧,高中毕业之后,我在警校里呆过半年,会一点点拳脚功夫,抗击打能力自然不弱。   可就算是如此,当那棒棍挥在我背上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背部一片火辣辣的疼。   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导演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拍完之后多给了我两百块钱,说这是给我的医药费。我自然是不会去医院的,这些钱都得给阿侗存起来,他将来还得上大学娶媳妇。   回到家的时候,我已是累得不行,脱了鞋袜往床上一倒,只想就此睡去再不醒来。可一想到阿侗,我还是强打起了精神。我们都是弃儿,妈妈离开后,我就更应该给弟弟家的温暖。   仰躺在床上,手不自觉就摸上了脖子上的那块紫玉,黑暗中,幽幽紫光甚是妖异。   仿佛又想到了多年前那疯癫和尚说过的话,他说,施主若不愿随贫僧出家,在这个世间便活不过二十二岁。   而今天,刚好是我二十二岁生日。   心猛然剧跳了几下,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继续研究那块紫玉。   紫玉泛着淡淡光芒,黑暗中,紫色光圈一层一层弥漫开来,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我。他说,魅儿,回来,快回到我的身边!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我伸手一抹,竟然是流泪了。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听着感觉这么的凄苦,好似是在召唤他失散多年的恋人。他是在叫我吗?可又怎么会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指尖轻轻碰在紫玉上,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可是我却觉得大脑一片混沌,我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个并不特殊的日子里,偶终于耐不住寂寞......开新文啦!(*^__^*) 嘻嘻,新人新文,求爱抚求包养!Ps:如今古穿已经不热了,可我还是想写一篇穿越隋唐文,可以说是为某人而写,他没在历史上留下威名,却想让他在爱情的旅程中得一佳话。 ☆、002   我只感觉浑身酸痛,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大脑也一片混沌空白,好似做了很久的梦,但又好似只是一刹那间。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可却像是被鬼魂附了身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正当我胡乱抖动身体,拼命咬牙挣扎的时候,一盆臭水泼在了我脸上。我被水呛住,咳了几声后猛然将眼睁开。   “啊,大王,她没死!”一个头发乱得像稻草,身上只裹着一件麻布衣服的男子欢喜地叫道,“这两个是这里最细皮嫩肉的,大王,要不兄弟们今晚就从她们下手?”他指着我和旁边一个紫色衣服的女子,两眼发出□的光芒。   我眨了下眼睛,显然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我不是去剧组做了替身吗?赚了钱回来后觉得太累,我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然后,然后……   不,不是的,我没有睡着,我只是趴在床上研究那块紫玉,然后听见一个男子在叫我,他让我回来。回来?回到哪里去?这又是哪里?   看着这些服饰怪异的人,又想到多年前那疯癫和尚的话,他说我是异世之物,若是不随他遁入佛门,终究还是要回到过去的。   我大脑猛地一抽,忽然有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错觉。莫非,我很不幸的穿越了?我回到了过去吗?不,不要,我不要跟阿侗分离,若是没了我,阿侗他该要怎么生活?   他才十四岁,还那么的小!   我猛然站起身子,可腰还没挺直,又狠狠往地上跌去。只听“扑通”一声,半边脸便砸在沙土上,疼得我直咬牙,瞬间也清醒了许多。   旁边那个紫衣女子扭头对我说:“姑娘,这里是土匪窝,你勿要激动!”她说着突然将唇凑到我的耳边,低低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放心,有我李三娘在,你们都不会有事的!”说完向我眨眨眼睛,又努了努嘴。   紫衣女子长得极美,肤白身瘦,明眸善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顾盼生辉。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吃力地爬了起来,然后背靠着她的背。   李三娘扭头冲着一群山贼叫道:“哼!一群瞎了眼的东西!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若是识相,最好就此投降,我方可饶你们一命!否则,你们就互相等着收尸吧!”她一边撂狠话,一边用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   我摸到绑着她双手的麻绳的结处,迅速去解。   一个独眼壮汉哈哈大笑几声,后又忽的停住,一脸阴翳道:“哼,你是谁?你不就是那李渊老贼的女儿吗,那又怎么样?别说你是官家千金,即便是皇家公主,只要老子愿意,照样敢劫!”   看这独眼独眼壮汉的语气跟气势,应该是这群山贼的头目。   李三娘竟然一点都不怕,只是向着壮汉龇牙眯眼:“呦,原来你眼不瞎啊,竟然识得出本姑娘的身份!你以为你就真这么本事抓得住我么?哈哈,遇到我,算是你的死期喽!”   独眼壮汉怒道:“休得嘴硬!老子已经给那李渊老贼修书了,没有万两黄金,休想将你赎走!”   他再一次提到了李渊,李渊李渊,莫非,莫非是历史上的开唐皇帝李渊?难道我这是落到了大唐?不,不是的,听他们的意思,此时李渊显然还没有称帝,那,莫非是隋唐乱世?是群雄逐鹿的隋唐乱世?   紫玉,那块紫玉,古玩大师说过,那是隋唐的宝物!   正在我失神间,李三娘打了下我的手,我这才又动作了起来,将绑着她双手的麻绳迅速解开。   李三娘道:“既然你如此的不识相,那就休怪本姑娘不客气啦!”说罢,她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便向独眼壮汉挥去。   壮汉猝不及防,连退数步,横着一只手臂挡在眼前。   李三娘趁机将我双手上的麻绳解开后,又解了自己脚上的绳子。   一群土匪愣了半饷,反应过来后纷纷举着武器挥杀过来。李三娘的武功居然很好,她抓起地上一柄长剑,以一敌百,竟然毫不费劲。   周身的一群女子见状,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她们是因为有了重获生机的机会而兴奋,必然也是害怕李三娘敌不过这群山贼,若是那样的话,到时候只怕死得更快。   李三娘被一群小喽啰缠住,上下翻飞,打得正火热。独眼壮汉抽身而出,将目标锁向了我,他面部表情狰狞恐怖,目光阴翳,我对上他的目光,不禁后退了好几步。   他快速向我出手,我身形敏捷,只一个猫腰便蹿到他的身后。他略微愣了一下,更是有些恼怒,大掌毫不客气便向我挥打过来。   我一边后退一边侧身,堪堪躲过他这一招。又趁他不备,我双手平推,右手肘快而狠的袭向他的心口。   独眼壮汉虽然身强体壮,可我用的是巧劲,自然是有些力道的。   那边只听李三娘哈哈笑道:“姑娘,你好生厉害哦!等宰了这群狗娘养的,我一定要跟你结拜!”她一边杀人一边叫,“姐妹们,这群淫贼残害了多少良家女,最是该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帮我!”   女孩子们闻言,仿若想到了曾经受过的羞辱,个个咬牙切齿,像是脱了弦的箭,疯了一般冲过去。扯,咬,打,挠,全都是不要命了的。   我也看清了眼前的形势,这就是乱世的形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当独眼壮汉再次向我出招的时候,我毫不客气地捡起地上一柄长剑,翻身,侧踢,将我当年在警校学的本事全数使了出来。我知道,今夜我们这群女子若是不捣了这个贼窝,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我身形娇小,再加上已有几年没有受过正式训练了,所以与他搏击起来,三两下子还可以,数招过后,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独眼壮汉一掌拍在我背上,我被拍得跪趴在地上,大脑“嗡嗡”作响,差点没晕厥过去。   我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只听李三娘叫道:“快点,拿剑杀了他!”我转头一看,独眼壮汉正被一群女子狠狠按住,有人咬他,有人踢他,而他正拼命挣扎撕扯,好几个女子被他踢得飞出去好远。   再顾不得许多,我抓起剑便狠狠刺向他的心口,鲜血“噗”的一声喷出,溅了我满脸。   我眨了眨眼,手微微有些颤抖。   李三娘跑过来握住我的手,很是激动:“你也会武功吗?真好!你家在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家?”我喃喃一声,举目看着远方的虚无缥缈,“没有了,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了!对了,我叫苏魅!”我扯着嘴角向她笑笑,不过我知道,一定笑得比哭难看。   李三娘眸光闪烁了下,她咬了咬唇:“魅儿,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很喜欢你!这群山贼一直为非作歹,不知残害了多少良家女,现如今被你我杀了,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你知道吗?他们抓我才没那么容易呢,我是故意被抓来的!魅儿,我喜欢你,我父亲兄弟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独眼壮汉说她是李渊的女儿,那李世民一定是她的兄弟,如果能跟她去李家,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在我想办法回到未来之前,我是一定要好好生存下去的。   我点了点头说:“三娘,我也很喜欢你!不过……”我皱着眉看她,“你的名字就叫三娘吗?”   李三娘哈哈笑了两声,说:“你莫不是傻了?哪有人取这种名字的!我在家里姐妹排行第三,父兄叫我三娘,我闺名叫秀宁!”   我点头哈哈应着,又指着那些女子问她:“那她们怎么办?你难道要将她们也一起带回李家吗?”   李秀宁侧头看她们,撇嘴道:“你们都回家吧,我会将这里的钱财分你们一点,至少能够保证你们全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来太原李家找我李秀宁!”她挺起胸膛,拍了拍胸脯。   姑娘们见还能分得一笔钱,都狠狠点头,两眼冒金光。   正在说话间,山寨外面一阵嘈杂躁动,好似有另一批人马赶了过来,听这动静,好似来人还不少。   莫非这群山贼还有同党帮凶?我心猛地沉了一下,微微朝后退了一步。   李秀宁却向前跨出一步,双手叉腰叫道:“臭小子现在才来,差点要了你三姐老命!”   来人不是贼,看着装束好似是官兵,而且是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   无数火把的照耀下,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眉目英气俊朗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男子年岁不大,一袭白衣锦缎,有一种与身俱来的凛然气势。   他看到满地死尸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又猛地抬头,看到李秀宁的时候忽然双眼冒金光。   男子猛地冲过来将李秀宁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又放下,道:“三姐,你有没有受伤?你走失的这些日子,世民一直四下寻探你的消息!”   我轻轻怔了一下,哦,他就是李世民啊!   看他的样子不过十□岁的年纪,虽然眉宇间已有一股凛然的气势,可到底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仿佛是感觉到我在看他,李世民目光像是两道火炬一样,嗖一下射向我。而此时,我脸上还保持着轻蔑的表情,被他撞个正着,我只得咧着嘴笑。   李秀宁过来拉我的手,对李世民说:“她叫苏魅,是我新结拜的姐妹,以后会跟着我回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对了,世民,大哥跟大嫂呢?他们有安全抵达太原么?”   李世民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悲伤:“大哥负了重伤,大嫂她……她已经……就在大哥从河东赶往太原的路上,受到奸人埋伏,所有家仆也都死了!”   我似乎可以清晰地听见李秀宁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她忍了半饷又道:“这群山贼在太原城外为非作歹多年,爹爹怎么现在才派你过来剿灭?有些时候,爹爹跟大哥的做法,我真不懂!”   李世民忽而笑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三姐,总算将你找到了,待我将这里的钱财敛了,就回家吧!”   李秀宁似乎有些疲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吧,我跟魅儿先去马车上睡一觉去!”说罢,拉起我的手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李渊之女,小息查过几本资料,皆显示李三娘为李建成妹妹李世民姐姐,这里也就随着历史了。 ☆、003   我确实是在马车里睡着了,李家的马车舒适宽敞,而且里面还点了安神的香,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睡梦中感觉到有小猫在我鼻子上蹭,睁开眼睛后才知道,原来是李秀宁在用发梢挠我的脸。   她见我醒了便笑道:“魅儿,你睡得可香甜了,而且梦中一直叫一个人的名字!阿侗,他是谁?”   我在梦中提到阿侗了吗?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回家后看不到我会不会害怕,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够生活得下去。   “他是我弟弟!”我坐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用双手抱住膝盖,“没事的,我只是暂时跟他走散了而已,我会回到他身边的!”   李秀宁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忽又愤愤道:“都怪那狗皇帝,挖什么运河造什么劳什子龙舟,不知害了多少黎民百姓!”   自从那古玩大师说紫玉是隋唐之物后,我曾一度对隋唐史小有研究。关于杨广这个人,其实功过参半。   他与李世民很像,都是少年成名,也都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夺得的皇位,中年时期穷兵黩武,都有宏伟的抱负。只是,李世民成就了贞观盛世,而他杨广妄想的千秋大业,最终只成了一个千秋大梦。   我说:“是啊,人一旦做了皇帝,就会变了!”   有人在马车上敲了两下,随即轿帘被拉开,李世民将脑袋探了进来,眯眼笑道:“两位姐姐不必发牢骚了,世民早就先去命人禀告了父亲,还是先下马车见过父亲再说吧。”   李秀宁一个飞身便跳了出去,我跟在她的后面,可马车有些高,我愣了一下,并没往下跳。   “魅儿姐姐怎么了?”李世民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见状笑道,“你不敢跳?那让世民扶你下来吧!”他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抚了抚额头,道:“我有轻微恐高症,不是不敢,只是有些畏惧罢了!没事的!”我并未需要他的帮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李秀宁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直将我往院子里拖。   李府的院落很大,转过一个又一个回廊,我只觉得有点晕头转向。   迎面走来三个男子,个个都是行色匆匆。   为首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魅力大叔,大叔穿着深褐色的锦缎长袍,头发用一支碧绿的簪子箍住,脸上有几分急切的喜色。伴在他两旁的,是两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   其中一位公子大跨步上前将李秀宁抱住,欣喜道:“还能见到你真好,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李秀宁嘿嘿笑着将其推开,然后拍了拍他的头:“你应该以有我这样的夫人而感到骄傲,柴绍,你知道吗,我剿了那个土匪窝!”她昂着头拍胸脯,很是自得,“我是故意被他们抓去的,不然又怎么能得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哩?”   “胡闹!”声音虽低沉,可却苍劲有力,魅力大叔说,“谁给你的胆子胡作非为的?你要是出了事,为父怎么向你的母亲交代!!”   李秀宁吐了吐舌头,整个身子躲在柴绍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看他爹:“娘都死了几年了,她看不到的,爹不用向娘交代,爹爹只需向天下苍生交代就可以了。”说完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柴绍用手拍了拍李秀宁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说:“你啊,下次不许再这么任性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在为你担惊受怕!好在终于安然无恙回来了,不然为夫可要自责死了!”   另一名年轻公子亦说:“是啊,三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国公大人也勿要责怪三小姐了。”他抬了抬眼皮子,伸手指了指我,说,“这位姑娘是?”   李秀宁似乎这才想起我,跑过来直将我向她父亲面前推:“爹,她叫苏魅,是女儿新结拜的姐妹,她会武功的!”   李渊背负着双手,缓缓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分明重重愣了一下,而后才说:“既是三娘的姐妹,就留在府上吧,吃穿用度自与三娘一般待遇!”   柴绍向我拱手行了一礼:“内子生性顽劣,让苏姑娘见笑了。”   我忙回礼,学着古人的官腔:“柴公子哪里的话,苏魅与三小姐很是投缘,也多亏了大家收留!”   李秀宁转头向我挤眉弄眼,然后龇着牙伸出手来捏我的脸。   我笑着侧头去躲,目光却与一个人的撞上,那人向我和煦一笑,道:“在下长孙无忌,苏姑娘有礼了!”   他就是李世民的大舅哥长孙无忌?我多看了他几眼,年轻公子身形修长,面容俊秀,气质温和,彬彬有礼。   我躲过李秀宁的毒爪,向他回礼道:“长孙公子有礼了!”   这一年是大业十三年,任太原留守的李渊起了反隋之心,居河东的长子建成及京城的婿家柴家暗中得到书信后,都快马加鞭赶至太原。   李秀宁为了夫婿柴绍能够快速安全抵达太原,便提议与丈夫分道而行,而自己在前往太原的路上剿了城外的一个土匪窝,敛了寨中所有钱财,立了首功。   建成之妻郑氏于途中仙逝,只留一长子承宗,而李建成身负重伤卧于床榻,所以我还并未见到。   此时正是五月,天气已然有些热了,院子里的知了叫个不停,暖风一吹,树叶都哗哗作响。   李家给我安排了一间及其雅致的客房,又命府上丫头给我备了沐浴的热水。李秀宁自然也被柴绍领回自己的屋子去了,我不用丫鬟侍候,只独自一人仰躺在浴桶中泡玫瑰花浴。   有人扣了两下门,随即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道:“苏姑娘,我是无垢,现在可方便进来?”   无垢?长孙无垢?那个历史上第一贤德的皇后,唐太宗李世民的发妻,我还真想见一见。   我伸手拿过丫鬟们给我备好的新衣,可是古代的衣服比较复杂,尤其是这贵族装,里三层外三层,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下手。所以只能穿好里衣,只将长裙披在外面,然后去开门。   屋外的女子温柔婉约,秀眉大眼,笑容有一种亲和力,让人看着就温暖。   长孙无垢此时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是一副少妇的装扮,头发是盘起来的,穿的也是朱红色的裙裳。   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位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小女孩容颜娇媚,瑟瑟缩缩地站在长孙无垢身侧,有些羞怯地看着我,一双眼睛仿若深潭秋水,假以时日,必会长成倾城之貌。   长孙无垢上下打量了我一翻,而后笑道:“听二哥说了,苏姑娘与三姐姐剿了太原城外的土匪窝,无垢还以为苏姑娘生得是肤黑体壮呢,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秀丽佳人!”   其实我只是中上之姿,生得并不算多出色,长孙无垢这么说,实属过赞了。   我笑着道:“夫人言过了,苏魅不过平平之色,倒是夫人看着实有大家之范。我落难于此,多谢李家能够收留。”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我忙侧过身子让她们进屋。   那个小女孩紧紧贴在长孙无垢身边,有些娇羞腼腆地看着我。我喜欢漂亮的小孩子,于是向她展颜一笑,小姑娘双颊立刻爬上两抹红云,只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   无垢拉过小女孩的手,说:“妙心,叫她苏姐姐!”   叫妙心的小女孩眨了下眼睛,低低叫了声“苏姐姐”后又迅速低下头,只时不时抬着眼皮打量我。   我伸手去捏了下她的脸,只感觉手指留香,自然将她好好夸赞了一翻。   无垢说:“她父母早逝,只因生得太漂亮,经常受叔伯家的堂姊妹们欺负。她祖父与家公是挚友,两家有意结亲将她许给四弟,所以她这两年一直跟在我身边,只等她过了及笄便迎娶过门!”   我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即逝,可再仔细想时,却已是想不出来了,只觉得这个妙心小姑娘以后会不简单。   无垢看着我的衣服,忽而掩唇笑道:“必是无垢来得太过匆忙了,苏姑娘连衣服都未穿得齐整。”说着竟然走到我的身边,将我胡乱披在身上的裙裳一件件穿好。   淡绿色的蝶戏水仙裙裳,腰上系着一个同色的蝴蝶结,无垢又给我化了个清丽跳脱的妆容,在这样的初夏,看着甚是清爽。   一切穿戴整齐后,有一个小厮站在门外道:“夫人,公子让小的前来说声,晚宴已经开始了。”   晚宴?什么晚宴?我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无垢将那小厮打发走后,转头看着我笑道:“苏姑娘不必拘束,没有其他人,就我们几个同辈。”   我展颜一笑:“苏魅是乡野村姑,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怕到时候闹笑话!”   无垢看着我痴愣了一会儿,说:“苏姑娘不要自负才情美貌了,无垢看人一向准的,只觉姑娘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是啊,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喽,好歹也是进化了一千多年的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李建成的原配夫人,小息更偏向于荥阳郑氏一说。 ☆、004   李府的院子很大,李秀宁与李世民住在西厢房,而李建成与李元吉则住在东厢房,两房间隔了一片梅林。   我住的是西苑的客房,离李世民的院子倒不是很远。   我与无垢进来的时候,桌子旁已经坐了几个人,确实都是同辈,而且就是白日见过的柴绍跟长孙无忌。另加一个李秀宁,再没其他人。   李秀宁过来拉我的手,将我拽坐到她的身边,然后开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嘴角挂着坏笑。   我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在桌下伸手掐了她一把。   她依旧嬉皮笑脸地凑到我耳边,说:“白日倒是没发现呢,原来魅儿你长得这么漂亮!你看那边……”她伸出手指着对面,忽的叫道,“长孙无忌,你是觉得我们魅儿秀色可餐么?”说完兀自笑趴在桌上。   只听得对面有人猛咳了几声,有茶碗落地的声音,我闻声看去,便见长孙无忌红着一张俊脸,正捂着嘴使劲咳。   无垢忙递了个丝帕过去,又让丫鬟们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长孙无忌擦了擦洒在青衣上的茶渍,说:“无忌失礼,让三小姐笑话了。”他虽是在与秀宁说话,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瞟了我一眼,我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只有李世民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单手撑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看着窗外的虚无。   柴绍见状,也正色说道:“三娘你不要闹了,世民今儿个心情不好。”他向李秀宁使了个眼色。   李秀宁天生没心没肺,戏弄完我后又去逗弄她二弟。她伸手在李世民眼前挥了挥,见没什么反应,故作懊恼地说:“你这又是倾心了哪家的姑娘了?怎么看着魂儿都丢了!”   这句话很管用,李世民蹭一下活了过来,瞪了李秀宁一眼,咬牙切齿道:“我除了想这些,难道就不会想别的了吗?”   李秀宁撇了撇嘴,很不赞同地摇摇头,刚欲辩驳,却被柴绍一个眼色给使了回去。   我觉得很好玩,看了李世民一会儿后又转头去看长孙无垢,却只见她低头正给妙心夹菜,没有一点异常之色。   累了一天一夜,我确实觉得饿极了,于是抓起筷子便去夹菜。桌上琳琅满目,热气缭绕,我却伸着胳膊去夹对面的红烧狮子头,无奈手短,够不着。   长孙无忌立即站了起来,给我夹好,放在一个青瓷碗里,默不作声地递给我。我先是装作没看到,然后低头四下瞄了一圈,见所有人都愣愣看着我,于是只能红着脸接过,然后埋头猛吃。   李秀宁在桌下踢了我一脚,然后向我挤眉弄眼。   我趁没人注意,狠狠将她瞪了回去。   吃完晚上之后,李秀宁跟着我回到了我的房中,我以为她只是想要与我聊聊天的,却是没想到她竟要与我一起睡。柴绍命人来叫了她两次,都被她打发走了,最后柴大公子亲自过来的时候,李秀宁已经睡着了。   柴绍摇着头将她抱了起来,对我说:“苏姑娘勿要见怪,她有时候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年龄是不小了,可做事仍然很冲动!”   我看着柴绍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忽然觉得李秀宁活得很洒脱,过得很幸福。在家必是有父兄宠着,才会养成她如此的性格,嫁人后,又有丈夫宠着,她才会继续保持着这份纯真。   忽然又想到了阿侗,我的弟弟,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也很宠他。   可能是之前劳碌惯了的,又加之白天时睡了一觉,所以这个时候竟然精神很饱满。   披了件披风,独自一人向外走去。   正值暮春时节,海棠花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揉进了泥土中,无人怜惜。   我忽而诗兴大发,感慨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虽然现在没有雨。   黑暗中,有人答道:“那你是想要谁人来怜惜你呢?”   此时月光正好,我闻声望去,却见一个玄衣男子正蹲坐在地上,手上夹着一根树枝,正在地上乱画着。   他虽是在与我说话,可并没看我一眼。   我识出了他的身份,向着他走过去。原以为他是在画什么宏伟的战略图呢,没想到他是在用树枝拨弄蚂蚁玩。   而且还玩得乐此不疲。   我闭了闭眼,蹲到他的身边,调侃道:“二公子是在用蚂蚁演绎什么战术?”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将树枝往地上一丢,索性背倚着树杆,仰头望着暗黑的夜空,不做声。   我想到晚宴时,柴绍说过他今儿个心情不好。男人嘛,心情不好时,不是为了美色,便是为了仕途。很显然,李秀宁验证过了,这次不是为了美色。   我说:“二公子是在为李家起义的事情烦恼吗?”   李世民目光嗖地像两把利剑一样朝我射来,还好我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否则怕是要吓得瘫坐在地上了。   古代十八、九岁的男子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很成熟了,我或许不该将他当作刚上大一的菜鸟小学弟看。   更何况,他是谁?是李世民,是戎马半生,打下大唐半壁江山的秦王李世民!是开创贞观盛世,统一中原的太宗皇帝李世民!   我退了一步,强自镇定地挤出一抹笑容,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李世民摇摇头:“没有,你说得很对!只是,也不全然如此,我暂且还顾不得其它,只是故人受了牢狱之灾,我只想先将故人救出罢了!”   既然他倘然地与我谈了政事,我也并没有回避,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个故人必是与二公子交情匪浅!只是苏魅不明白,唐国公是太原留守,难道还会将故交抓进狱中么?”   他皱着眉道:“此事牵扯太多,况且我李家虽为太原一方之主,可行事都有朝廷之人监视。瓦岗军中,李密杀了翟让后自封魏皇,刘叔叔是受了李密的牵连方才落狱的。皇帝虽然偏安江都,可势力还在,我李家强扭不过。”   这段话的信息容量太大,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将彼此间的关系顺清。   我道:“依二公子的脾性,若是想救一个人的话谁也难不住,但此事却牵扯到了李家。况且,李家这个时候,也是关键时期,所以二公子觉得为难!”我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又说,“你的这个刘叔叔,可是刘文静刘大人?”   李世民讶然看了我一眼,眯眼,似笑非笑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三姐性情单纯,她喜欢你才将你带回的府中。可我想说的是,便是你有什么身份,在我的眼皮底下,也劝你最好不要乱作为!”   我愣了一下,忽而失声笑道:“你以为我是皇帝派来的细作?就是为了监视你李家一举一动的么?”   李世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看你还算一个聪明的女子,又是大好年华,应该不会做那种枉送生命的事!‘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这个李,必是太原李家!”   他怀疑我,我竟然不觉得生气。想想也是,李家此时的局势,而我不合时宜的出现,确实够令人怀疑的。   我说:“想必你们已经派人查过我了,否则也不会如此礼待我。二公子说得对,便是苏魅有什么身份,如今看清了局势,也该是弃暗投明的时候了。”   李世民摇摇头:“不!若是以前,我与大哥所结交的任何好友,爹爹都会亲自派人去查明人家的身份,查清楚后才允许结交。可是这次,爹爹却没有。是,爹是最宠爱三姐,可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所以,你到底是何身份?”   我是何身份?难道我跟他说,我是未来世界的人吗?李渊不愿去查我的身份,这不很简单么,第一,李渊现在哪有闲功夫来管我?第二,就如他李世民所说的,便是我有什么身份,还能逃出他李氏父子兄弟的五指山么?   我道:“我若说我是从一千多年后过来的,你信么?”   李世民皱眉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噗哧笑出声来:“你可以编个好点的理由吗?罢了,你若是奸细,也是个最笨的奸细,耍不出什么手段!”   我耸了耸肩:“那不就得了,何必自寻烦恼纠结这个问题呢?二公子有这个闲心,还是想想如何救出你的刘叔叔吧!”   说到此处,李世民的脸又阴翳了许多。   他“哼”了声,说:“真是世态炎凉,刘叔叔原先做晋阳令的时候,裴寂是晋阳宫监,两人是食同桌寝同榻的好友!可如今呢?刘叔叔受牵入狱,那裴寂不但不想办法施救,反而对父亲说,说李家此时非常时期,让我们也都不要插手此事!若不是父亲下了令,我早将那大牢给拆了!”   我说:“那裴寂顾全大局也是为你李家好,并没有错啊!”   李世民犀利目光狠狠射向我,玄色衣袖猛地往我面前一甩,怒道:“连你也这样说?”   我退了一步,说:“他说的确实没错,唐国公做得也没错。只是,若二公子想劫狱救人的话,难道非得以唐国公之子的身份吗?”   李世民重重愣了一下,随即目光清亮:“你的意思是,要我化作无名之人将刘叔叔救出?”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刘大人是因受李密牵连才入的狱么?劫完狱后最好再冒李密的名留张字条,顺便将唐国公骂个狗血淋头,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人是李密劫的,唐国公顶多受个看管不周之罪!”   李世民用手不停摩挲着下巴,眸光像是攒着两团火焰,贼亮贼亮的。   他说:“如此一来,既救出了刘叔叔,又将了李密一军!再加之李密如今风头正盛,皇帝必会将更多的人马调去对付李密,那我太原李家就方便行事得多了。”   我嘿嘿笑着说:“是哦是哦,那二公子赶紧去办大事吧!”说完我转身就走,打算回去做个好梦。   无奈肩膀却被他猛地抓住,我转头时,正对上他贼笑的脸。   他说:“你会武功的吧?如果遇到什么事,你是能够自救的吧?还有,你对长孙无忌应该没什么意思的吧?我需要一个帮手,所以你看着办吧……”   吧吧吧吧,吧你个头啊!!!   我哭丧着脸,任他强拉着我往外走却挣脱不了,我急得猛一跺脚:“我就知道会搭上自己!”    ☆、005   月黑杀人夜。   阴风嗖嗖吹着,我随着李世民侧身躲在红墙一角,第一次干这种不正当勾当,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太原城监狱大门外守着两名士兵,两人皆是腰配长剑,一脸肃容。   李世民偷偷绕到他们后面,趁其不备,一个手记便将他们拍晕。我见状,立即提着裙子跑过去,将其中一人的官服扒下来换在自己身上。   可能是我身形太过娇小了,官服穿在身上像是台上唱大戏似的,走两步就得撩一下下摆。李世民看着我的穿着眯着眼睛笑,我怒,立即伸手向他比了个中指,他显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反而笑得牙更白。   这下我满意了,大摇大摆往里走去。   牢狱里面乌烟瘴气,潮气也很重,只几个火把撑着点光亮,橙黄橙黄的,感觉挺渗人。我没走几步便绕到了李世民身后,躲了起来。   李世民肩上扛着一坛酒,下巴上黏着假髯,官帽压得很低盖住了半张脸。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狱卒踉跄着走了过来,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小子新来的?给我们哥儿几个送酒来的?算你有眼力,来来来兄弟们,咱哥几个接着喝!”   李世民将下了蒙汗药的酒递过去,压低声音说:“小的新来的不懂规矩,以后还请几位官爷多多照应!”   几个狱卒拍着胸脯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好说,哈哈哈哈哈!”他们将酒坛打开,顿时一股浓醇的香味溢了出来,狱卒们眼冒金光,直呼,“好酒好酒!小子,你有前途喽!”   当然是好酒喽,这可是李二公子从自家地窖里面偷出来的,是李老爷子珍藏了好些日子的百年老窖。   几个狱卒兀自倒酒,李世民看了他们一眼,说:“上头来了消息,说最近风头很紧,那李密自封魏王嚣张得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能将太原城掀个底朝天!”   其中一个狱卒说:“上头是在担心李密的人来劫走刘文静吗?不会不会,那刘文静可是朝廷一级罪犯,给关在了最里面的地字一号牢中,三把钥匙都是我随身携带的!你去跟上头说,让他们放心好了。”   我跟李世民的目光都放在了那狱卒的裤腰带…….上别着的钥匙上。   李世民拱了拱手,开心道:“几位大哥如此敬业,那我就放心了!我会去跟上头说的,几位大哥喝着,小的先走了。”说完拉着我便往门外走去。   才走没几步路,便听到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我与李世民对望一眼,都开心地往回跑,解下钥匙后便往地字一号牢冲去。   牢中端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袭白衫,长发及地,听得有人开门也并未回头,只说:“二公子如此做,文静感激不尽!只是,此事若是牵连了唐国公,文静实属过意不去。”   门打开后,李世民快步走了进去,道:“刘叔叔何出此言?这几年来您对我李家一直暗中相助忠心耿耿,如今落难,世民怎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我本来一直不知道刘文静深更半夜坐在那边干嘛,走进去后才看清,原来是在同自己下棋。   古人的境界都很高,经常喜欢用棋局来比喻人的命运,尤其是喜欢自己摆阵自己破解的人,那种境界可谓不是一般的高。这个刘文静,肯定不简单。   刘文静落了一颗白子后,终于抬起了头:“能有二公子如此看重,文静死而无憾了。不过,倒不用劫狱这么明目张胆,文静有更好的计谋!”   “是什么?”李世民撩袍坐在了他对面,急切道,“刘叔叔您有什么更好的计策?”   刘文静却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地问:“这位是?”   我嘿嘿笑着坐在两人旁边,说:“我叫苏魅,久仰刘大人名讳了。”   刘文静皱眉道:“你是女子?”说完又转头,有些不解地看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抓了抓头发,说:“先不说这个了,刘叔叔你方才是要说什么?”   “哦。”刘文静指着棋盘,“二公子你看,如今天下的局势就是这样。”   我也凑过头去,却看不明白什么,只知道一团黑子一团白子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李世民看了半饷,皱眉道:“瓦岗寨李密自不必说了,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还有全国各地十八路反王,都有自己稳固的势力。其实父亲不是不想反隋,只是不敢贸然行事,刘叔叔您也知道,王威高君雅二人明里是太原副留守,暗里就是皇帝派来监视父亲的。我李家现在兵不强马不壮,何以行事?”   “兵不强马不壮可以招兵买马,以唐国公在太原的威信,募个几万士兵应该不是问题。至于如何除掉王威跟高君雅二人,这才是当务之急之事。”   李世民用手拨了拨棋盘上的棋子:“先除王高二人,然后招兵买马打着勤王的旗号攻入都城,先占据天子要地,再一一平定天下。”   “不错!”刘文静赞赏地看着李世民,道,“李密风头正盛,却不肯去攻都城,反而调兵去了洛阳。洛阳越王杨侗手腕自比代王杨侑高得多,唐国公若是攻得京都,代王杨侑自然要好控制很多。至于王高二人,文静今日倒有一计可以快快除去二人。”   李世民用手撑着下巴,紧皱眉心道:“其实世民心里也猜得一二了,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兵行险招?毕竟,突厥人一旦招惹上,再想摆脱就很难了。”   他这么说,我倒是想了起来,太原位于中原的北边,与突厥比邻。历史上也提到过,李渊起兵时,确实与突厥可汗有过私信,并且也签过某种不平等条约。而这些的不平等条约,是在后来大唐逐渐强壮起来时才渐渐解掉的。   并且,太宗皇帝的昭陵六骏也是突厥进献的汗血宝马!   刘文静说:“突厥狼性,就算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见中原大乱也会想来分得一杯羹。更何况,若是我们不去,自会有人去,到时候若是突厥反过来攻打我们,岂不是更危险?”   我思忖片刻,亦在一旁搭腔:“刘大人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不了以后起义成功了,再将其踹掉就是了。”   李世民和刘文静都愣愣看着我,我说:“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若想长期强势下去,必须要有过硬的拳头和聪明的头脑!难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刘文静痴愣了一会儿,激动地说:“苏姑娘一个女子何来这等想法?对,太对了!”   我道:“女子又怎么了?女子就不兴上战场打仗么?就不能有自己的见解么?”怎么说,我也是个新世纪女子。   刘文静来了兴致,看着我说:“那就如今的局势,苏姑娘如何看?”   我说:“什么大的局势我不懂,不过就两位刚才所言,我倒是有几分见解。其实这个狱也是不必劫了,只要制服了王高二人李家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起兵勤王,到时候刘大人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突厥就在太原边上,我们若是不主动去示好,他们自然会亲自前来招惹,倒不如显得诚意一点。这样的话,一来,可以与之共谋,趁机除掉障碍,二来,也可以借点汗血宝马什么的。”   刘文静追问:“那如何趁机除掉障碍呢?”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史书,叫做《李渊起兵》,具体内容不太清楚了,只隐约有些模糊的映像。   我说:“要先发制人,给王威与高君雅二人安个莫须有罪名,就说其二人勾结突厥有逆反之意。可以让二公子夜行一趟突厥,不过就是不知道那突厥可汗会打怎样的算盘了!”   刘文静叹道:“姑娘奈何不是男儿身?否则可以助李家一起干大事!”   我有些沾沾自喜,道:“女子也可以干大事啊,刘大人您不知道,我可是会武功的女子哦!”我攥紧拳头往李世民面前一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李世民看着有些烦,重重将我的手打下,只说:“刘叔叔真要世民这么做?这样一来,便没有退路了!”   我正在兴头上,激动得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往往活得更久!”   李世民目光嗖一下投向我,然后视线慢慢往上移,嘴角渐渐挂着笑容:“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走!”说罢拉着我便往外去。   我说:“这么急干什么?再坐一会儿,我跟刘大人聊得挺来的……”我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人生得一知己……”话未说完,便被李世民一掌拍在后脑勺上,我一阵晕头转向,满天星星乱飞。   李世民说:“我药下得浅,你再磨叽可就走不了了!”   正在说话间,门口已是有很大的动静了,转眼间,一批官兵便杀到眼前。   李世民拉着我一路打出重围,我只躲在他的身后,并未出什么力。   外面天色渐亮,涌过来的官兵越来越多,李世民暗叫:“是王威与高君雅的人,我倒是低估了他们的势力!”说完他捏住嘴角便吹口哨,一匹枣色大马狂奔过来。   我抓紧时间冲着身后的官兵大叫:“李渊老贼,我主上魏皇的挚友你也敢抓,此番被你识破是我行事不力!我一定会再杀回来的!”   李世民将我拎上马,我又转头吼了一嗓子:“魏皇,小的行事不力,让您老失望了!李渊老贼,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我会再回来的!”   天色已是大亮,城门口人声鼎沸,身后追杀过来的人冲着城门守卫大喊:“快,瓦岗寨的奸细混入了城中,快关城门!快!”   李世民一听,拼命挥鞭拍在马屁股上,枣色大马顿时呜呜跑得更快。   百姓们见状都躲得远远的,城门在缓缓合上,眼看着就要被当场逮个正着,马儿却很给力地空中一个腾飞,掐着门缝钻了出去。   我们刚一冲出去,便听得身后城门重重合上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这篇文有几万字的存稿,现如今也在疯狂码字中,会日更。妹纸们,可以高抬玉手,点击收藏,小息不甚感激哦。有爱的妹纸一定会瘦的,会美的,会心想事成遇到白马王子的。(*^__^*) ☆、006   李世民勒僵停马,转头看着身后,眼中闪过犀利的光芒,那是一种宝刀即将出鞘的绝世亮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你就在这里将我放下吧,等风头过了我就进城。二公子,我就不陪你走突厥那一趟了,在此别过!”我扭动着身子要往马下跳。   李世民却及时按住我的肩膀,道:“你想得美,将我推向了这条不归路自己就想撇清关系?”他伸手指着城门,“再者说了,城内出了‘瓦岗寨的奸细’,你以为这风头一时半会儿就能过?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兀自驱马往前赶。   我仔细想想觉得也是,如今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棋错一招可能就是满盘皆输,若是李渊得知城内有敌国奸细混入,还不知怎么睡不着觉呢。   “二公子,你觉得国公大人真的会相信吗?还有,若是我们此番前去达不成协议反而被扣在突厥做人质的话,国公大人他会派人来救我们吗?”我只知道历史大致走向,却不知细枝末节,心里着实有些忐忑。   这可不是演电视剧,一命呜呼了换个角色还可以重新来过,这可是真枪实弹的较量,若是死了就只能等十八年后了。   关键是,还不知道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英雄好汉”此等说法是不是骗人的。因为,我一向是个唯物主义者。   李世民反而显得很有信心,底气十足地说:“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我就真的枉称‘太原公子’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就放心吧,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嘿嘿笑着说:“好哦,那我就等着跟你一起名垂青史喽!”我将双臂舒展开来,冲着天空叫道,“出发吧!”   “那你可坐好了!”他猛一甩鞭,顿时尘土飞扬。   我不好意思环住他的腰,只能伸手紧紧抓住他紫色镶金边的裤腰带。   一路都是快马加鞭,不曾做片刻停歇。赶了好长时间,直到天色渐晚,天空呈现黛青色时,我才看见不远处有一大片草原。   远远看去,草原上扎了许多白色帐篷,篝火交映间,竟然很是美丽。   我冲着草原大叫:“美丽的草原,我来啦!”   话音刚落,草原中,好似有一支军队向着我们这个方向骑过来,我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吧,有些惊愕地看着那支军队。   李世民猛一拉僵,马儿停住,李世民拉着我跳下那匹枣色大马,马儿四只蹄子伸了伸,然后哀怨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呜咽着便闭眼而亡。   我指着马儿说:“它,它怎么死了?明明刚才还跑得那么快呢!”   李世民俯身,伸手轻轻顺了顺马儿耳鬓的长毛,说:“枣儿,辛苦你了,我会给你记一大功的。”   铁蹄撞击着大地的声音,那支突厥军队越来越近,我悄悄绕到李世民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李世民直起身子,伸出一只手将我护在身后。   敌方一人跳下马,叽哩咕噜地绕着舌头说话,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估计是突厥语。   李世民面不改色,也用突厥语回了几句,只见那人面露几分惊讶之色,改口用蹩脚的汉语回话:“您是太原公子?与我们突利可汗是结拜兄弟?”   “正是!”李世民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从太原城急急赶过来,就是与你们可汗有要事相商!”   那突厥人反而有了几分敬重之色,亲自领着我们往草原走去。   想想也是,突厥人再怎么横他也只是突厥蛮子,再加之唐国公李渊在太原的威望,他们想不敬重都不行。   草原上一片歌舞升平,篝火交映间,几个身着异服的美丽女子跳着热舞,歌女们身段火辣容颜娇媚,那场面相当带劲。   歌女中,容貌最出色也最为惹人注目的,便是那个一身火红衣服的小女孩。小女孩面容尚且稚嫩,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可身段已是出落得窈窕婀娜,让人垂涎不止。   那突厥人说:“两位在此等候,等我去告知可汗。”   我与李世民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小女孩身上,一曲舞毕,便有不少突厥勇士来向小女孩献花,小女孩姿态显然有些傲慢,并未理会,只一扭腰便转过脸去。   李世民拍了拍手,用突厥语说了一句话,那小女孩惊愕地回过头来,然后又欢快地跑过来,说:“世民哥哥,你有好些日子没来看燕儿了!你这次是来找哥哥的吗?”   哦,敢情他们是老相识啊!   李世民伸手从一旁的花盆里摘了一支花别在那燕儿小姑娘的辫子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世民哥哥最近很忙,这次来是找你哥哥有事情的,你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燕儿小姑娘很开心地环住李世民的胳膊,歪着头道:“哥哥最近没在忙什么,大多时间都在陪燕儿骑马涉猎打飞鹰,世民哥哥你不知道,燕儿现在的骑射之术可好了。”   “是吗?”李世民有些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又眯着眼上下打量她,道,“数月不见,燕儿出落得越发美丽了,刚才那些勇士是不是都向你献花的?”   燕儿有些高傲地扬起脖子,笑着说:“我才不要他们送的花呢,我只要世民哥哥送的花!”说完又有些娇羞地低下头,不停扯着自己的发梢,只时不时抬起眼皮看李世民一眼。   那种含羞带怯的眼神,我一看便懂了,可不得了了,这小姑娘春心荡漾了。   帐篷被重重撩开,随即便听到有人叫道:“大哥,好些日子不见了。”   我闻声望去,便见一异族装扮的俊美男子快步走过来,男子的眸子是淡淡的蓝色,五官亦是如斧削般精致迷人,身材更是无可挑剔的挺拔硬朗。   关键是,人家没什么谱,相当热情豪爽,话说的也是相当好听。   “咦,这位美丽的姑娘是谁?”他指着我问李世民。   李世民却说得云淡风轻:“哦,不必管她,是我一个远房表妹!”   我使劲踩了他一脚,咬着牙说:“是表姐!”   那突厥男子皱着眉看了看我,又不解地指着李世民的衣服说:“大哥,你的衣服都乱了。”   李世民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紫色镶金边的裤腰带已经散开,哦,这是拜我的爪子所赐。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后,便转过身去整理衣服。   燕儿走到我的身边,转着圈子打量我,忽而挑唇笑道:“你是世民哥哥的朋友么?那也就是我阿史那燕的朋友,既来了我们草原,我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阿史那燕阿史那燕,唐太宗李世民的后宫四妃中是有一位叫燕贤妃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这位突厥小公主。   人家对我如此热情,我自然也要热情回应:“好哦,那等以后燕儿去了中原,姐姐也一定会好好款待你!”   阿史那燕开心地叫道:“真的吗?哥哥,燕儿可以随世民哥哥还有这位姐姐一起去中原吗?”   突厥美男轻轻拍了拍燕儿的头:“这个日后再说,今日你世民哥哥匆匆来此,必是有要事找哥哥商谈的,你先去玩吧,等完了事哥哥再告诉你!”   阿史那燕又看了李世民一眼,显然是不愿意走,但又不敢不听自己哥哥的话,只得一步三回头。   “燕儿等一下!”突厥男子上前一步,将其发辫上的花朵摘了下来,又道,“现在可以走了。”   阿史那燕哀怨地看了他哥哥一眼,然后使劲跺了跺脚,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开了。   我凑到李世民的身边,问道:“他是谁?是这草原的主人么?我看你与他兄弟相称,这样的话,我们的事情可就好办了!”   李世民眸光闪烁了下,说:“他叫阿史那什钵,是这草原的突利可汗。他的叔父颉利可汗才是这草原的霸主,突利与他叔父素来不合,这都是草原的纠纷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呦,我不懂么?”我抱着手抖着腿,斜着眼睛看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突厥规矩,男子给女子簪花代表着示爱,二公子,你倒是说说看,你刚才都干了什么?唉,真是丢人啊,看来你的这位兄弟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妹妹嫁入中原去!”我鄙视地摇头。   李世民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严重怀疑,他这个酷酷的姿势是跟我学的!   突利低头把玩着那朵花,然后将花丢在一边,只道:“大哥,燕儿她还小,我还想留她几年!”   李世民只淡淡一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其实呢,我是这样想的,李世民未必就是真心喜欢那个突厥小公主,他如此做,不过是故意做给突利看的,是想表一下他的决心,给突利吃颗定心丸。他是想告诉突利,李家若是成功了,亦不会忘了突厥的恩,以此来让突利死心塌地帮助他。   突利将我们领到了帐篷中,李世民开门见山地说:“有一事想请贤弟帮忙!”   突利亦说得直接:“小弟这边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叔父那边还得大哥亲自去一趟。”   李世民静默了半饷,方说:“亲自去一趟自是应该的,只是……”他忽然低下头,眉心紧紧皱着。   我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莫不是那颉利可汗有六头十二臂,会吃了他李世民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日更,更新时间为每晚8点~9点。因为今晚小息要去影院看电影,所以提前更了......祝大家节日快乐~ ☆、007   突利忽而笑道:“中原大乱,杨隋天下岌岌可危,义成公主返中原寺庙上香祈福去了。所以二哥此时来得巧,不必担心义成公主从中作乱!”   李世民将手缓缓背负身后,唇角笑容渐生:“如此便是天意了,看来真是天都助我李家!贤弟,我们此番就前去拜见颉利可汗吧,片刻耽误不得了。”   两人勾肩搭背,说走就走,全然忘了我的存在。   我见状,立即抱住李世民的胳膊:“怎么?不带我一起去么?这是哪里啊你竟然将我一人丢在这,李世民,你可是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而无信,五马分尸!”   李世民艰难地将自己手臂拽出去,道:“我是去商谈政事,你去干什么?只会添乱!”   我显然是不满了,怒道:“既然知道我只会添乱,那你当时为什么死皮赖脸拽着我一起来?怎么,现在玩起过河拆桥这招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李世民有些尴尬地看了突利一眼,突利看看我,又皱着眉向李世民摇摇头。   我并未瞧出他们在打什么暗语,只是直觉告诉我,看来李世民这臭小子是要撇下我不管了。   突利说:“姑娘放心,既是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突利的贵宾,我自会命人好好款待你!只是,此番前去一路快马加鞭,姑娘一个柔弱女子,怕是经受不起这般劳顿!”   我说:“不就是见你叔父颉利可汗么,是要翻座山还是要过条河?不就是在这草原么,能有多远……”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不会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说实话,我与李世民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没有义务时刻关注我的安危,若是我再不跟得紧点,后果该是相当的惨。   突利仰头哈哈笑道:“我草原幅员辽阔,小王虽与叔父同为草原之王,可统领的区域却相距甚远,若是带上姑娘,怕是走个三天三夜也到不了目的地。”他腰杆挺得笔直,神色看起来,竟是颇为傲慢。   李世民有些不耐烦了,只打发我说:“我一言九鼎,说过不会丢下你不管就是不会!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等我办好了正事,自然会回来接你!”   我见他脸色沉重,猜得他此时心情必是有些不好,我也不敢硬在老虎嘴边拔毛,只得对他言听计从,希望他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李世民只看了我一眼便兀自往外走去,突利亦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帐篷被风吹起,我透过缝隙,看见突利在与一个突厥侍女说话,时不时伸手指了指我的方向,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我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实在是困得不行,也懒得再想许多,生死由命吧,脱掉鞋袜便跳到踏上,踢开被褥埋头便睡。   手习惯性的又摸索到了脖子上的那块紫玉,这一觉似乎很长,我真真切切地梦到了阿侗,我梦到他在被同学欺负。   同学们都骂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他反抗不得,只是拼命叫着姐姐,姐姐。   而我站在那里,却始终走不到他的身边!   我伸着手去碰他,他却穿过我的身体走到别处,嘴里还是叫着姐姐,姐姐。   我想告诉他我就在他身边,可是根本张不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脸上也湿热一片,我伸手一抹,竟是流泪了。   掀开被褥抱膝坐在踏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离开这里?   这是梦吗?是不是梦醒之后,我还会跟阿侗一起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   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不管那个疯癫和尚如何说,我都不愿意相信,我原本是来自于这里!   帐篷被人撩开,青草的芳香伴着奶香味飘了进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突厥侍女笑着走到我身边说:“姑娘,可汗交代过要好好款待姑娘,这是您的早餐!”汉语虽说得生涩,发音也不标准,但已是很难得了。   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物,道:“谢谢!你们可汗有心了,你们草原人都很热情!”   突厥侍女说:“对了姑娘,我们可汗与太原公子已经回来了,不过他们见你睡得太沉便没叫醒你!太原公子说,等姑娘醒了,让你去找他。”   李世民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与那颉利可汗谈得还算顺利!   我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外面呢!”突厥侍女说,“颉利可汗送了太原公子两匹好马,公子可高兴了,正在外面试马呢!”   我随手抓起一块奶酪饼便往嘴里塞,然后穿好鞋袜便往外走去。   外面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春日暖风卷着青草的香味蹿入我鼻中,我深吸几口,便朝着李世民的方向走去。   李世民看起来心情不错,见我过来指着马对我说:“魅儿你看,这两匹马如何?漂不漂亮?”   我绕着两匹骏马转圈子,说实话,第一感觉并未觉得多漂亮,反而觉得毛色很怪异。   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的马,白色枣色黑色的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紫色与墨青色的。   “要不给两匹骏马取个名字吧!”碍于突利在场,我不得不夸马,“这么漂亮的两匹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才对!”   李世民很赞同地拍手道:“当然好,看你的样子,可是想到了好名字了?”   那匹纯紫毛的骏马高大威猛,看起来英姿飒飒,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觉得它气势不同凡响。   我指着紫色骏马道:“飒飒英姿,要不就叫飒露紫吧?”马名刚一脱口,脑海中若有灵光一现,可再去仔细想时,却又一片混沌模糊,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恍若隔世的感觉。   “飒露紫,飒露紫!好名字!”李世民很是开心地说,“古有霸王骑乌骓,无奈霸王垓下自刎,未能完成千秋大业!今我李世民与他知趣相投,必不会步他后尘,这一匹,就叫青骓吧!”   突利说:“这两匹还不是最为纯正的汗血宝马,此番李家起事,大哥必得配一匹战马!”他说着拍了拍手,便有马童牵着一匹枣色大马过来,突利继续道,“它叫特勒骠,是小弟送给大哥的礼物!”   李世民的目光瞬间被特勒骠吸引过去,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必是最中意这匹特勒骠的。   很显然,特勒骠高大霸气,又傲慢不爱搭理人,倒是跟小李很般配。   等等,飒露紫,青骓,特勒骠……我忽然想了起来,李世民南征北战的时候,共骑过六匹战马,而眼前这三匹,便是那昭陵六骏的其中之三。   我心脏突突直跳,双眼放光,缓缓伸出手去抚摸飒露紫的鬓毛。   李世民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对着突利一抱拳:“时候不早了,李家的成败,可就看贤弟你的了!”   突利挑唇笑道:“小弟铭记心中,只是大哥,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李世民翻身上马,又向我伸出一只手,将我拽坐到他的胸前。   “你我约定,皆有书信为证,我李世民自然谨遵条约!”说罢向着突利一抱拳,便骑马驰骋而去。   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身后似乎有人在呼喊着,我从李世民双臂中探出脑袋,便见阿史那燕快马加鞭往这边赶来。   “那燕儿小姑娘似乎在追你!”我见他并未有停马的意思,便继续说,“花儿都给人家簪了,好歹给人家一个交代嘛!”   李世民垂眸看了我一眼,并未回话,反而挥鞭骑得更快。   回到李府的时候我吐了,早上吃的奶酪饼子全数吐了出来,气味不太好闻。   李世民瞅了一眼,皱着眉捂着鼻子跳离我好远,一脸的嫌恶。   我顾不得看他的表情,稀里哗啦又是一阵折腾,简直都虚脱掉了。   院内有小厮跑了出来,惊道:“二公子,你可回来了,老爷跟几位公子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呢!可不好了,城内出了大事情!”   李世民吩咐那小厮好生款待他的三匹爱马,自己大步流星地往院内走去。   他必是去找他的父兄商谈要事去了,估计不久,这太原城便要变天了。   我一步三晃地往院中走去,却突然听得李秀宁的声音,她叫道:“魅儿才不会走呢,我们说好要一起上战场的,她不会骗我!城中出了瓦岗寨的奸细,她必是被掳去了,柴绍,你真的有派人去找她么?”   柴绍说:“三娘你放心吧,她是与二弟一起失踪的,必是与二弟在一起!我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你再耐心等候些时日!”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秀宁叫道,“都一天一夜了,李世民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知道那浑小子干不得正事!”   见她为我着急我心里很是感动,忙匆匆走过去说:“三娘,我回来啦!”   李秀宁回头见真的是我,很是激动地向我冲了过来,到了我的面前却又鼓起腮帮子生气道:“你去了哪里?都不同我打声招呼,我都快将整个太原城翻个底朝天了!”   我捏了捏她娇嫩的脸,嘿嘿笑道:“我么,自是干大事去了,没见我此番风尘仆仆么?”   李秀宁听我如此说反而更生气,她双手叉腰,道:“哼!枉我为你担惊受怕的,原来你是出去玩了!还有,李世民呢?你是同他一起去的么?”   我这才想起正事,于是对柴绍说:“柴公子,我与二公子刚刚从突厥赶回来,二公子回来后便去找唐国公了,估计国公大人呆会儿会来叫你!”   正在说话间,一小厮匆匆跑来说:“三姑爷,老爷书房有请!”   柴绍向我抱拳点了点头,又对李秀宁说:“你带着苏姑娘去休息吧,爹爹此番找我,必是有要事相谈!”   李秀宁顾不得他,听我说是去了突厥,双眼冒光,很是羡慕。   她过来环住我的手说:“魅儿你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都不叫上我!还有李世民那臭小子也是,到底谁是他亲姐姐了?带着你去都不带我去!咦,不对啊……”她皱着秀眉看了我一眼,忽又坏笑道,“你何时跟他如此熟了?”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天知道我是多么的不想去!我这是运气不好!”    ☆、008   回到自己的屋中,李家丫鬟给我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我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便倒头睡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什么梦都没做到。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掐指算了算,若是在现代,此时也不过六七点钟的样子。   我有些懵懵的,有种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可又隐约觉得周身所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好似前世,又好似以前的梦中,有来过。   总之,对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   正在茫然间,门忽的被人踢开,紧接着便听到李秀宁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魅儿,大事不好了!”   见她形色匆匆,我便问道:“怎么了?外面打起来了?”   她跑到我身边,说:“可不是打起来了么,世民与三胡素来不合,不知三胡是怎么知道,那劫狱的人不是瓦岗寨的奸细而是世民的,爹爹一怒之下,竟将世民关进祠堂面壁思过去了!”   “三胡?”我不认识,便问道,“是谁?”   “是我那更不成器的四弟,又是一个浑小子,成日骑马射鸟放鹰走狗,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娘在世的时候,最气的就是他!”李秀宁咬牙,恨铁不成钢。   哦,她的四弟不就是李元吉嘛,那个玄武门事变的惨死鬼!   原来他小的时候就这般不懂事啊!   我说:“不过就是面壁思过而已,父子终归是父子的,或许国公大人呆会儿就将他放了出来呢!没事的啦,你不用担心!”   李秀宁一拳捶在床铺上:“才不是呢,爹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大哥和柴绍都有帮着求情的,可是一点用都没有!魅儿你不知道,李家祖宗规矩,一旦被关进祠堂,都必须面壁思过三日,不得饮食不得休眠!”   “这么惨?”我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要知道,劫狱的事情我也有份,而且还是那个始作俑者,若是李渊知道了,又会怎么待我呢?   不可能让我进李家祠堂面壁的,显然我不够格,不过将我赶出李府大门,这倒是很有可能的。   我说:“二公子这次是被我害惨了,三日不食不眠,他受得住么?”   李秀宁说:“三日不睡觉他是没问题的!可是不吃饭的话,别说三日了,一日他都挺不住!”   我忽而想起来,自从那日家宴后,他就没再吃过东西了,至少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没吃过东西。   “那,二夫人呢?她可是李家当家主母,她若是求情,国公大人该是会从宽处理的吧?”   李秀宁有些泄气:“别指望她了,我已经去找过她了,可她不是在教妙心练字便是自己在抄佛经,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我淡淡“哦”了声,低低地说:“她有难处的,估计心里很是着急吧,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嘛!”   “你敢不敢?”李秀宁双手叉腰,脑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爹爹严厉,无垢无情,我李秀宁可是什么都不怕的,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去?”   “去哪里?”我皱眉看她,很是不解。   她说:“去爹爹书房偷祠堂的钥匙,我要去给世民送吃的,他可是我亲弟弟!”   是啊,亲弟弟,阿侗与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都很疼爱他,更何况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呢?我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李秀宁此时的焦急。   我说:“好哦,我陪你去,毕竟,他受罚也有我的错的!”   夜深人静,我与李秀宁探头张望,见四处没人,便耗子似的,碎步快跑到李家书房门前。李秀宁摘下发髻上别着的一根簪子,嘴边吹了吹后,往锁眼中一挑,开了。   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用口型说:“佩服佩服!”   李秀宁用口型回我:“谬赞谬赞”   进入书房后,不敢点灯,只得抬着手摸索。   我每走几步便要撞到硬物,不敢走了,只得呆站在屋中,等待着李秀宁战胜归来。   李秀宁熟门熟路,很快便搜翻到一个盒子,一阵摸索后,我便听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我压着声音问:“得手了?”   她轻声回我:“也不看看我是谁,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么?”   我说:“可别在那里沾沾自喜了,快点走吧,外面好似有人来了!”   既然我都能听得到,李秀宁肯定也是听到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向门的方向靠近,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撞个正着,我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四处乱跳。   门忽的被打开,李秀宁一把拽住我,将我拽钻到书案底下。   黑暗中,我大睁着眼睛,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有人点了灯,屋中瞬时亮堂许多,我眯了眯眼,更是低着身子往里缩。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爹,将孩儿独自叫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交代?”   被叫“爹”的那个人肯定是李渊了,而李世民此时被关在祠堂,这个男子的声音低沉醇厚,一听便知是出自于二十多岁的男子,显然不是李元吉的。   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唐公世子李建成吧?   对于李建成,历史颇有争议,他惨死于玄武门事变,不论真相如何,他最终都是以一个失败者的形象留于万卷史宗的。   然后,成败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李渊的声音听起来几分疲惫:“你伤休养得如何了?爹知道你丧妻心痛,可李家此时非常时期,爹爹希望你能够做到表率,夺取京都,这一战,不胜则亡!”   “孩儿明白!”李建成说,“伤本也无大碍,休息两日便好了。只是,世民他固然有错,但爹爹也不该严惩若此!”   李渊叹了口气:“你以为为父忍心吗?既然元吉能知道世民就是那刺客,王威与高君雅二人必是迟早会查得出的!难道等着他们来抓世民吗?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李建成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不少:“是!二弟行事义气,可到底年轻,就是过于莽撞了。”   “这就是为父找你过来的原因!”李渊道,“世民年纪尚轻,又义字当头,不懂官场复杂!李家行事是要借助突厥的力量,不过,为父要你亲自走一趟,再与那颉利可汗周旋周旋。”   李建成道:“颉利这只老狐狸,只以几匹马便妄想控制我李家军,实属痴人做梦!父亲放心,孩儿此去,必不负众望!”   李渊说:“蛮人喜怒无常,你要小心行事!还有,此事义成公主必会从中作梗,你要提前提防,确保万无一失!”   “孩儿明白!”李建成过了好久又说,“没几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了,到时候……”他忽然顿住,没再往下说。   过了好久,李渊才说:“是为父对不起你娘亲!”   “父亲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吗?”李建成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才说,“孩儿终是不明白,那个女子,怎么就这么值得父亲怀念?”   李渊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等你以后,不为权势不为钱财不为名利,只单单纯纯爱上一个女子的时候,你便会明白为父此时的心境了!”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缩在书案下,憋屈得很。   什么都看不到,目光所及之处,只随风飘荡着一块上好的深蓝色锦缎袍角。   “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去突厥吧!”李渊说。   “孩儿知道了。”   说罢,两人便出了门。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待他们出去,我便立即钻了出去。   李秀宁也紧跟着往外钻,可她还没钻出,门又忽的被打开。   我吓得条件反射,立即就要往书案下钻,可情况紧急,里面又塞了个李秀宁,我只能塞进去一个头,腰身和屁股全都撅在外面,出是出不来,进又进不去,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好了,不用躲了,你们两个都出来吧!”好似是李建成的声音。   我见被人识破,只得硬着头皮慢慢爬出来,尽量将笑容调整到最好。   李秀宁比我灵活,三两下便跳了出来,嘿嘿笑着说:“大哥你好英明哦,怎生知道我们躲在这里的?”   我转过眼去看李建成,他竟然长得很好,剑眉星目,鬓如刀裁,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气质沉稳。看起来虽不若李世民那般气势凛然,可眉眼间明显攒着一丝睿智,是那种沉浮官场多年的成熟气韵。   “你以为父亲不知道么?”李建成宠溺地拍了拍李秀宁的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胆大妄为!为兄可是听说了,那太原城外的土匪窝就是你剿的,以后没有父兄在身边,断不能再如此!”   这是李秀宁近期最得意自豪的事情了,见李建成提起此事,她便又将我往李建成面前推:“大哥,她叫苏魅,我们就是在剿匪时认识的!”   李建成将目光转向我,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才恢复如常,向我笑道:“听那长孙无忌提过你了,苏姑娘竟也是巾帼英雄,三娘能与姑娘姐妹相称,实属她幸!”   李秀宁若是在现代,绝对是个搜刮八卦情报的好手,她向我眨了眨眼睛,又问她大哥:“那长孙无忌为何提魅儿呢?府中那么多女子不提,为什么偏偏将魅儿挂在嘴边呢?”   我扯了扯她的头发,说:“三娘你走不走?不然二公子可要饿肚子了。”   “啊!”李秀宁叫道,“忘了正事了,大哥,我们可先走喽!”说罢便拉着我的手向外跑去。   我于茫茫夜色中回头望了李建成一眼,却正对上他的眸子,他淡淡向我一笑,可我却觉得,他的笑容,一点善意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坚持做个勤劳的小蜜蜂,小蜜蜂很贪心,想求花朵想求收藏想求评论......各位美丽的看官妹纸,乃们看着打赏一点,欢迎拍砖...... ☆、009   李秀宁用钥匙打开了祠堂的大门,皎洁月光瞬间如流水般倾泻在屋内光滑的地面上,一个玄衣男子默默垂着头,身躯挺得笔直,只是不语。   我端着刚在厨房里新做的芝麻酱鸭,送到李世民面前,说:“你被罚,也有我一半的责任,给你送来吃的,也间接算我受罚了!”   李秀宁点了一根蜡烛,屋内忽然亮堂了许多,我闭了闭眼后才适应过来。   “你这是歪理!”李世民面露倦态,瞥了芝麻酱鸭一眼,说,“出馊主意的是你,受罚的却是我,一只破鸭子就想打发我?我又不是没吃过!”   我说我有错,那是我懂礼知进退!他说我有错,那就纯属是胡扯!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看看,死要面子的人就是活受罪,你就饿着吧!   我刚转身欲走,李秀宁忽然跑过来扯了一只鸭腿便往自己嘴里塞,嬉皮笑脸道:“世民,这你可就不知道喽,这菜是魅儿亲自做的,说是她的家乡特色,可好吃了,我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美味呢!”   “是么?”李世民依旧跪在蒲团上,并不为之所动,“比起小时候在京城三绝楼吃的还要美味么?哼,口口声声说来给我送吃的,却一点诚意都没有!”   唉,算了,小孩子嘛,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特别骄傲的,我且不与他计较。   我说:“苏魅连累二公子受罚,在此谢过了,当着李家列祖列宗的面,您老就接受我的谢意吧!”我可不想与你结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想跟着你混呢!   “这还差不多!”李世民望了我一眼,立即抢过李秀宁手中仅剩的半只酱鸭,然后埋头吃了起来。   李秀宁拍了拍她二弟的头,龇牙笑道:“你看,还是姐姐们对你好吧?可比你的夫人对你好多了!”   提到长孙无垢,李世民面色微变,他抬眸瞅了李秀宁一眼,似有话要说,可犹豫了会儿,还是一字未吐,只默默低头啃鸭。   李秀宁神经粗线,并未察觉什么,只兀自说着自己的。   “世民,你与无垢成亲已有两年多了,你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关系可好了,可为什么现在感觉生疏了很多呢?”李秀宁歪着头,很是不解地问她二弟。   女人都很八卦,我自然也是,况且,他们可是历史上帝后模范夫妻诶,我自然愿意听听他们的私房事。   于是,我装作不在意地低着头,耳朵却是努力竖着。   李世民只淡淡说:“她要忙府里的事,而我整天也没闲着,哪来那么多时间腻歪在一起?就那样过吧!”   我抬眸瞥了他一眼,他面色凝重,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很显然是在憋着一口气!可他是在憋着什么气呢?   见我看他,他飞快扫了我一眼,目光阴寒如利剑,叫人再不敢多瞧一刻,我忙与他错开目光。   李秀宁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都对你不闻不问的,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你们是不是夫妻!”   她越说越过,我低低扯了扯她的衣角,又努了努嘴,示意她看李世民的脸色。李秀宁这才噤了嘴,只朝着我吐了吐舌头,再不多说一句话。   我说:“三娘,这个地方我们不便呆得太久,还是快点走吧!”想了想,又对李世民说,“你到底是跟那颉利怎么谈的?好似唐国公很不满意,又派你大哥去突厥谈判了!”   李世民刚刚舒展开的眉毛又紧紧皱了起来,他垂下头,仿若被家长责罚的孩童一般,有些受委屈的模样。   “其实爹爹责罚得对,颉利老奸巨猾,我着了他的道!爹爹派了大哥去,这我就放心了!”说罢,又拿起鸭腿,慢慢地啃,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显得有几分孤独。   见惯了他威风凛然的一面,如此落魄低沉的时候倒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有三头,没有六臂。   我心内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你大哥有你大哥的优势,你自然也有你的优势,唐国公不是不重视你,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或许别人可以处理得更好!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优秀啊,你的前途一片大好光明,整个天下江山还都将要靠你李世民去打平哩!”   李世民骤然抬头,月光映照下,他的脸上,清晰地划过犀利光芒,双眼如炬,那种眼神,就像隐忍多时即将出鞘的宝刀!   他若一尊雕塑一样,默默跪立在那里,我与李秀宁轻轻退了出去,掩上门的那刻,他还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算再英明神武的帝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是个同样需要安慰鼓励不停鞭策的普通人而已。   这两天李府的人都很忙,来来去去的,大都行色匆匆。就连李秀宁,也有好些日子没来找我了。   我没什么事情可做,只独自一人在院子中练练拳脚,然后再展望一下我比较迷茫的未来。   古代空气没有污染,环境及好,蓝天碧树,娇花嫩草,放眼而去,一片青葱的碧色仿若上好翡翠。我观之心切,心情自然也更好。   前几日下过一场小雨,院子中的海棠花纷纷落了,坠入泥土中碾做了尘埃。天气也越来越热,练了几套拳脚功夫后,便坐在了树荫下纳凉。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做响,我警觉地睁开眼睛,却于一树繁花下看见了长孙无忌的身影。   长孙无忌青衫磊落,修长身姿挺拔而立,翩翩于一树繁花之下,远远看着,竟像是那漫画书中走出来的俊美少年——当然,他早已经不算少年了。   见我发现了他,长孙无忌顿了一顿,面色颇为尴尬,然后迈步向我走来。   我倒是比他大方得多,立即站起身子,笑道:“长孙公子来找苏魅,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在与我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长孙无忌停住了脚步,将手背负,只垂眸看着我说:“就是好久没见苏姑娘了,无忌来看看,姑娘在这里住的可还好?”   可还好?当然很好喽,入住李府的这些日子以来,李家上至家主下至仆人,都将我像菩萨一样供着,好吃好喝的都往我这里送,我来者不拒,天天胡吃海喝,起码长了五斤肥肉!!   就这,还是保守估计,可惜这里没有称。   还好我平日偏瘦弱,现在看起来反倒是匀称了。   我说:“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过得是极好咯,长孙公子,你这个时候不用陪在二公子跟前么?”   长孙无忌又迈步向我走近了点,弯唇笑道:“我不是他的书童,不必时刻跟着他,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无忌来此,不过就是想看看姑娘是否安好,见姑娘心情舒畅精神奕奕,便也就放心了。”   我跟他不过几面之交,可他却如此关心我,说实话,还蛮感动的。毕竟在之前,妈妈离开后,就只我与阿侗相依为命,可大多时候都是我在照顾阿侗,对他嘘寒问暖,很少有人会关心我。   心里着实有些酸涩,我微微别开头,说:“多谢长孙公子如此关心,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长孙无忌说:“恕无忌直言了,如今天下大乱,姑娘一个弱小女子实在不便混迹这淤泥乱世之中,若是不嫌弃,就常住于此吧。就是不知,姑娘可还有其他亲人?”   他这番话说的,倒像是自己是这李府的主人了,不过想想也是,历史上说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的关系很铁,而他的妹妹又是李世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自然也勉强算得上是说着话的人了。   若是以后李世民翅膀太硬高攀不起的时候,跟着他混也确实不错,毕竟,长孙无忌的结局,也算是善终了。   唉,这且都是后话,我还是想回到阿侗身边的。   我说:“有,还有一个弟弟,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得到他!”   他追问道:“除了弟弟,就再没其他亲人了么?”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长孙无忌尴尬了一下,面色霎时微微潮红,他别过头错开目光,只是用手掩着嘴咳了几下。   我说:“我自小便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了,是我的养母将我捡回家抚养的。可惜在几年前,养母离开了人世,我只与弟弟相依为命!”   长孙无忌又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略微有些严肃,他原本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此时也若蒙上了一层浊雾,看起来,有些沉重。   他说:“原来苏姑娘的身世竟如此可怜,是无忌的错,让姑娘想起自己的伤心往事了。只不过,姑娘没有想过找到自己亲生父母么?”   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去哪里找?找到又能干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了,我早就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他们若是还念想着我,必会来找我。若是没将我放在心上,就算找到,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长孙无忌却是沉默了,只是低头望着我,不发一言。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抹了抹脸,尴尬地笑说:“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被我这么一说,长孙无忌这才移开目光,只望着我的身后。沉默片刻,他忽然伸出一只胳膊,胳膊漫过我的头顶,宽大的青色袖袍随风飘荡轻轻贴在我脸上,有一种淡淡菊花的香气。   是的,是菊花的香味,就像他为人一样,谦谦君子,品淡如菊。   他摘下一朵海棠花送放到我面前,顿了一下后,忽又自作主张将其别在我发鬓上。   我只愣愣看着他,猜得他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拒绝。    ☆、010   长孙无忌垂眸笑了一下,淡淡笑容如春日湖水般令人心内温暖,我看着他,着实有些猜不透了。   这样美好的男子,又是名门之后,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何却偏偏……为何偏偏……或许是我想得多了吧,在古代,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早就娶有妻室才对。   古代不多是讲究三妻四妾么?如果他是这样想我的,那可就真的看错了。   我伸手将发鬓上的海棠花摘了下来,只拿在手里把玩,说:“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若是爱花之人,必会将花好生养着,若只是喜花之人,才会将其摘下来欣赏它的美……长孙公子,看来你并非真心爱这海棠花哦!”我咧着嘴,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长孙无忌紧皱着眉心,看着神情有些落寞,他微微抿了抿薄唇,只是将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海棠上,一言不发。   我将花递给了他,说道:“苏魅并非喜欢海棠花,还给你!”   长孙无忌目光久久落在海棠花上,过了好久才颤着手将其接过,然后,他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正在两人都尴尬之际,忽而闻得赤红色柱子后面有人噗哧笑了一声,还没待我大叫是谁,那人便自己主动走了出来。   一袭云纹长衫,天之骄子,气势凛然,不是李世民却又是谁?   几日没见,李世民这厮看着精神好了许多,他甩了甩宽大的袖袍,然后将双手背负身后,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长孙无忌。   面对他,我倒不是那么拘束,只调侃道:“二公子今日红光满面,又是相中哪家姑娘了?”这话我是学着李秀宁的口气问的。   李世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耸了耸肩(我真的严重怀疑他这是跟我学的)说:“我么,目前心中只有天下江山,没有儿女情长!不过,无忌,我现在是真的怀疑你欣赏女人的品味了!”   我怒极反笑,道:“当然喽,谁都不如二公子有品味,媳妇还是别人的好,别人的妻子,看着谁都喜欢!”   以后的李世民,经过玄武门事变后的李世民,当了皇帝的李世民,纳了自己弟弟巢王的妃子杨氏。李唐皇室宗亲的不伦关系原也是由小李同志开的先河,如李治娶了庶母武则天,李隆基娶了儿媳杨玉环。   如今李氏兄弟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可是以后呢?想来离那玄武门血变也不远了,不过十年光景……但愿到时我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愿,这血变不会与我扯上什么关系。   李世民显然没有明白我的话中寓意,还以为自己占了口舌上风,笑得更加得意。而我,却没有心思笑,心里很是沉重。   忽然有一种被历史利用与束缚的感觉,我的忽然到来,对这浩瀚历史长河,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作用?   是成就历史?还是改变历史?   正在我垂眸沉思之际,长孙无忌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腰肢,只一个旋身,便将我拉带到一旁,暖风飘过,他身上淡淡的菊香,随风四溢。   待我站稳脚跟后,他便松了手,我这才注意到离我不远处的淤泥中,深深陷着一颗石子,而这颗石子,方才瞄准的目标竟是我。   长孙无忌离我比较近,低头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他是李家四公子,行事素来嚣张,你以后少惹他为妙!”   我看着眼前抱手而立,嘴角噙着坏笑,一脸匪气的少年,怒从心生,咬牙道:“我又不认识他,更是从来没有惹过他吧!”   李世民说:“哦,忘了告诉你了,我的这个四弟向来讨厌女人,除了他的未婚妻子杨妙心以外,他都不正眼瞧别的女人一眼的!”说着又歪着嘴向他四弟笑道,“是吧,三胡?”   妙心?杨妙心?可不就是前几天见过的,一直默默跟在长孙无垢身旁的,那个羞羞答答的小美女么?   对了,记得无垢也说过,她是李渊挚交的孙女,只等着到了及笄之年便许给李家四公子做媳妇的。   那等花儿一样的妙人竟会是眼前之人的未来妻子?我抚了抚额头,心内五味杂陈!倒不是说这个李元吉生得有多丑陋,相反,李元吉眉目端正偏于英气,才十五岁左右年纪便已是高大健壮颇有威武之姿,我只是感叹,那个杨妙心,不就是未来的巢王妃杨氏么?   这是唱的哪出跟哪出?   李元吉生性暴躁,经不起激,听李世民如此说,他跳起脚来叫:“哼!你可别提她了,小小年纪竟然清高得很,我送她什么她都不要!若不是看在她是我未来妻子想要与她好好培养感情的份上,我才懒得费那份劲呢!”   李世民调侃道:“那还不容易?反正也只是口头上的婚约并未立有字据,四弟若是不喜欢,二哥我这就跟父亲说去,将那杨妙心另配他人,也给四弟另娶一房合心意的妻室!”   连我都看得出,李世民这分明是在戏弄他二弟,可李元吉并未觉察到。我细细看了看李元吉的神态,看似,竟是有些害怕李世民真会去说。想来,他虽嘴上那般抱怨,可心里还是喜欢那妙心小佳人的吧。   “那就算了!”李元吉乌黑的眼珠快速转了转,迅速瞥了他二哥一眼后道,“女人么,都是一样的,大不了娶回来之后,她若不理睬我,我也不理睬她就是了。不劳二哥费心了。”   李世民哼哼笑了两声,忽又沉脸佯怒道:“三胡!你竟然敢在爹爹面前害你二哥受罚,今日爹爹跟大哥都不在,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已是出拳向着李元吉挥去。   李家儿郎大多善武,这李家四公子的武艺,自也不一般。   长孙无忌垂眸看了我一眼,弯唇笑道:“苏姑娘见笑了,二公子与四公子两人素来如此,只要一撞上,难免口舌之争!更者厉害的,就如现在这般动起武来,可若论兄弟情宜,自也是深厚的!”   我可没情趣研究他们兄弟的关系,现在深厚又有何用?将来为了权势为了名利为了皇位,还不是刀枪相对,兵戟相向?若是那时候再论此兄弟情谊的话,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喽。   那方两兄弟正打得火热,我向着长孙无忌指了指一旁的石桌,道:“长孙公子坐下来喝杯茶水吧!”   长孙无忌兀自撩袍坐了下来,然后纤长手指握住茶壶,亲手给我斟茶,看他神色,早已没了方才的尴尬,好似依旧对我体贴入微。就算再铁石心肠,也是会被感动的,更何况,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女子。   唉,想到哪里去了?我赶忙摇了摇头!苏魅,就这样你就动摇了?不,既然知道结局,便不得允许自己犯错!   我提袖掩唇,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撞进了他温暖和煦的目光中。   长孙无忌忽而敛眸,淡淡笑说:“苏姑娘,这可是上好的茶,在李府,这般贵重礼品都是用来款待贵宾的!其实,就连无忌也看得出,唐国公对姑娘你,好似不是一般的好!”   “是么?”我皱眉想了想,自从来到这里,其实对我好的人实在太多了,倒是没觉察到李渊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家都知道我是三小姐的结拜姐妹,因此,唐国公怕是也将我当作他女儿般对待吧!”   长孙无忌说:“这就是无忌觉得奇怪的地方,国公大人德高望重,平日里忙的多是家国大事,而对苏姑娘却事事放在心上,莫非……”长孙无忌顿了一下才说,“恕无忌斗胆猜测,莫不是姑娘的亲生父亲便是国公爷?”   我一口茶咳了出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可气还没顺过来,我断断续续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长孙公子无凭无据话可不能乱说,我想,我是不会跟这里的人有任何牵扯的!”   其实话说到此处,我也已经觉察到,或许这个长孙无忌说得是对的,因为我忽而想到了那夜李建成看我的眼神!那种眼神,看似恭敬温和,可眼底深处,却暗暗藏着一股敌意。   当时或许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越发觉得奇怪。   长孙无忌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照来照去,好似是想在我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我心想,这个长孙无忌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不愧是贞观盛世时期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我说:“不提这个了,亲生父母认与不认,苏魅就听天由命吧!倒是长孙公子,怎么对此事这般上心?”   长孙无忌却端起茶碗,浅抿一口,淡淡笑说:“其实,苏姑娘或许还不知道,这些年无忌为了妹妹安好便也投寄在了李家门下,至今,仍然未有妻室!”   茶水热气缭绕间,长孙无忌清俊的脸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出现在我眼前,这个男子,看似文弱,可倔强起来,自然也有一股气势。   我故意避开重点,只说:“二公子与长孙夫人本是少年夫妻,自小又是青梅竹马,感情应该很好!所以,长孙公子这样做,也是值得的。”   长孙无忌重重愣了一下,手中的茶碗差点落在地上,好在他及时紧紧握住了,只是神色,看起来有些慌乱。   古人,尤其是混迹官场的世家公子,都会演戏,也都擅长掩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更何况是像长孙无忌这般的青年才俊呢?只片刻,他已是神色恢复如常,只是不再答话,默默转头看着旁边围墙上的粉紫色蔷薇花。   正在沉默之际,有小厮跌跌撞撞跑来说:“不好了不好了,二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官兵,说是要捉拿二公子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第二更,因为明天要出远门所以明天不更新了,今天双更!握爪吼吼~ ☆、011   长孙无忌闻言,面色微变,蹭一下站了起来。剧烈动作间,竟然打翻了石桌上的茶碗,褐色茶渍泼洒在他青色的儒袍上,晕染成一大朵茶花。   那边李世民也重重愣住,看着神色,估计这次敌方突然造访,实属在他意料之外。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虽说李家最终起事成功并全然夺得了天下,可那也只是一个最后的结局罢了,期间的过程如何,我也并不知晓。   或许,李世民会先受牢狱之灾,再受皮肉之苦?   我已经清晰听得院子外面有兵器摩擦碰撞的声音,还有士兵铁靴撞击大地的声音。不消片刻,便见手持大刀的银甲士兵整齐列队,肃容走到跟前。   两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腆着大肚腩,其中一人微微笑着说:“太原公子,就随老夫走一趟吧!”   想来这两个人,便是太原副留守,王威与高君雅二人吧?   方才说话之人,看着面容还算和善,另一人,面色阴冷,看着好似是有几分精明,不若一般人好糊弄!   不过想想也是,能被皇帝看作心腹监视李家一举一动之人,必然得有一定的手腕与智慧。   李世民神色已是镇定下来,他微微扬起下巴,高傲地说:“两位世伯此番何为?莫不是世民犯了什么错,还要世伯如此劳师动众?”   那个面色阴冷之人不为所动,只说:“高大人何须如此礼待?李家是作奸犯科的乱臣贼子,如今你我二人皆有证据在手,还怕他李家军不成?李世民,若是识相,快快束手就擒,免得枉受皮肉之苦!”   证据在手?什么证据?说的是李家作奸犯科,又为何偏偏只将矛头指向李世民?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就不怕李渊趁此鱼死网破再无挽回余地么?   如此看来,此二人手腕也不过尔尔。   那高君雅看着偏于懦弱,估计还是顾及着李家军的威力,说话语气尚算客气。   “刘文静是皇帝亲命押入太原死牢的犯人,更有圣旨在此,说不得有人探视,否则探监者罪则同诛!太原公子,这块玉佩可是在死牢边上发现的,上面清晰刻有公子的名讳!”说罢,那高君雅不慌不乱地呈上证据。   我看了李世民一眼,他的手不自觉摸上自己腰间,然后又紧紧攥成拳头,缓缓握立在身侧,不再言语。   长孙无忌立即上前,道:“一块玉佩又能说明什么?唐国公在太原城的威信二位不是不知晓,无忌劝二位大人还是速撤军队回去,莫要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王威于袖中掏出了皇帝圣旨,缓缓展开,看了一眼,复又递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撩袍跪了下来,又伸手扯了扯李世民的锦袍,李世民这才不情不愿地默默跪立。   我见状,忙也随着大众走,轻轻俯首跪在一旁。   那边,李元吉却跳起脚来骂:“哼!少拿那皇帝老儿吓唬我们,逼得老子急了,自己做皇帝!老子爱杀谁便杀谁!”   “逆子!住口!”一听便知是李渊的声音,我闻声望去,却见李渊一袭褐色锦袍,面色微怒地瞪着李元吉。   李元吉怕他爹,这才将袍角一甩,歪着头重重跪了下来,显然不满,一脸的丧气样。   王威依旧用皇帝圣旨压人,他扭头看着李渊道:“唐国公,令郎,可否让下官带走了?”   李渊到底是在官场混迹多年了的,面对如此局面竟然丝毫不慌乱,只是问:“若是犬子确实犯了大错,便是不劳两位大人,李渊也要将犬儿绳之于法。只是,不知犬儿犯有何错?”   王威说:“瓦岗寨李密自封魏皇,显然未将大隋皇帝放在眼里,实属大逆不道!刘文静是李密多年挚交,也必是逆贼同党,而二公子却私下探访逆贼又欲将其劫走,不知国公大人要如何处置?”   李渊微微皱眉,说:“有这样的事情?可是老夫却听说,当时劫狱之人共有两名,若其中一人是犬儿,那另外一人又是谁呢?两位大人可有去调查清楚?”   我重重一愣,立即缩了缩脖子,脑袋尽量往后伸。   “这?”王威顿了一下,可并未着李渊的道,只说,“必是令郎同党之人,这个下官自会审问清楚!只是,令郎劫狱证据确凿不容辩驳,唐国公,还是让下官将人犯带走吧。”   李渊依旧神色自若,微微含笑道:“方才二位说,刘文静是因受有李密牵连才入的狱。李密自封为皇实属大逆不道,可若是有人私通突厥,不知又该作何处置呢?”   王威说:“私通突厥,罪加一等,理当满门抄斩连诛九族!”   “好一个满门抄斩连诛九族!王威高君雅,你二人身为太原副留守,拿着朝廷俸禄竟然私通突厥实属罪大恶极!来人,快快将此二人拿下!”说话之人不是李渊,而是匆匆赶至现场的李建成。   李建成一身戎装,腰佩长剑,看着便知是有备而来。看来,李家自导自演的这场戏是越发精彩了。   话音刚落,便有戎装着身的李家军上前紧紧制住了王高二人,王高二人所带军队欲做反抗,却不及李家军人多势众,亦被压住。   王威挣扎了一下,又被大刀按下了头,他愤愤地说:“李渊,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什么私通突厥?简直无中生有!”   李建成单手紧紧握住腰佩长剑,气宇轩昂地踱至王威跟前,半蹲下说:“无中生有?那王大人您看这是什么?”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缓缓展开放于王威面前,道,“这便是证据,是两位大人私通突厥的亲笔密函,密函上,颉利可汗对两位大人说,栽赃李家公子成功之日便是你二人谋反之时,到时候自会助上一臂之力。密函上清楚提到二人的阴谋,亦有突厥可汗印章,可看清楚了?”   王威自然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可李家人行事滴水不漏,他又无从辩驳,只得气粗了脖子叫:“你们,你们,反了,李渊,你们李家终于要反了!这信件,这信件分明是你们父子伪造之物,你们这是贼喊捉贼!”   李建成起身,喝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抓入牢中,择日查问!”   话才说完,外面有一士兵行色匆匆跑来说:“报!城外二十里处有突厥军队朝我方进攻!”   此番才报完,又有一士兵跌跌撞撞跑来说:“报!突利可汗领兵城外叫阵!指明要与二公子决战!”   王威与高君雅至此,才算彻底闭上眼睛,再不做任何反抗挣扎。   想来,他们输给了李渊这样强劲的对手,也是死而无憾了吧?   李渊趁机将火候烧到最好,说:“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现突厥狼兵已在城外叫阵,不正是应了信件上所说么?你们放心,不会抄你们满门,也不会诛你们九族,只不过,两位大人必要伏诛!”   可能是跪得时间久了,也可能是日头太烈了,我的头有些晕乎乎的,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所在的院子,我才隐隐感觉有人将我扶到了房中。   那人轻轻替我盖好被子,又吩咐丫鬟们给我打水敷头,然后我在一片冰凉中,沉沉睡了过去,只感觉鼻尖萦绕着的,尽是淡淡菊香的气息。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屋内烛光昏暗,只一个侍候着的小丫鬟在打盹。那个丫鬟我认识,是李秀宁的贴身丫头紫鹃,这个小丫头不应该时刻候在李秀宁身边的么,怎么会在我房中?   喉间有些干涩,我咳了两声,却惊动了紫鹃。   她揉了揉眼睛,见我醒了立即跑过来将我扶住,道:“姑娘着了暑气,长孙公子已经请了大夫来给姑娘把过脉了,已无大碍。姑娘渴么?奴婢给您倒水。”   我摇了摇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鹃说:“是三姑爷让奴婢候在这里的,原是小姐并奴婢一起在这里,可后来小姐实在太困便趴在床边睡着了。姑爷便将小姐抱回房中睡去了,又命奴婢好生侍候姑娘。”   我中暑了,是长孙无忌给我请的大夫么?李秀宁又一直守在我身边?忽然感觉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不就是么?不就是我从小便渴望的家的温暖么?   我道:“那你们长孙公子呢?”   紫鹃说:“哦,长孙公子啊,现在多半与几位公子在一起呢。白天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府里来了很多人,好似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奴婢听三小姐说,咱们老爷好似要自己做皇帝喽!”   可不就是么,李渊要起兵了,却是打着勤王的旗号来糊弄天下无知百姓。   我挥了挥手,说:“紫鹃,你快回去吧,若是你们小姐问起来,就说我已经没事了,免得让她担心。”   “那你是真的没事了吗?”紫鹃歪头,皱着眉毛看我,“大夫吩咐了,让姑娘要注意饮食,天气热了,切不可再食油腻之物。”   原来我不仅中暑,而且水土不服,再加上饮食不当,才会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会儿便晕厥过去的。想想也是,我的身体素质可是一向很好的。   我说:“真的没事了!紫鹃,你要是不回去,等你们小姐醒了必会吵着要来看我,你回去跟她说我很好,让她好好休息吧,想来这些天她跟着自己父兄商讨大事,也很累吧。”   不然又怎么会趴在我身边睡着了呢?   紫鹃点点头说:“那奴婢可走喽,姑娘也早点歇息。”   紫鹃走后,我并未就此歇下,此时空气很好,我想到了院子中的一树海棠花。我并非是个悲天悯人之人,只是,忽而头脑发热地想起了那个送我海棠花的儒雅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急急忙忙赶回来了,发现时间还早,所以今天正常更新!偶素勤劳小蜜蜂(*^__^*) PS:很慢热么?偶赶脚还好啊,是不是没有感情戏份啊?这个,得慢慢来~~~ ☆、012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竟也是渴望别人对我好的。那天,李世民问我说,那你到底是想要谁人来怜惜你呢……是啊,想要谁人?   我想,不论是谁,不论是亲情或是友情,只要别人对我好,我便可以对其双倍的好。   此时已是五月末,春暮时节,春日百花早已开尽,尤其是下了几场雨后,更是万红零落,徒留一世清香。   我悠悠走在府中羊肠小道上,感受着这春暮时期的片刻宁静,在这样的隋唐乱世,我不知道像这样舒适安逸的生活还能有多久。   是,我是知道历史大致走向,可我也只是知道,知道并不代表可以避开祸端。也是后来我才晓得,有些事有些人,一旦惹上了,就再也摆脱不了。   穿过一个月洞,又进入了另外一个院落,这里别有洞天,花草很多,看起来倒更显清幽雅致。   溶溶月光下,一个小男孩正撅着屁股蹲在树下玩泥巴,男孩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小小身子裹着丝绸锦缎,只不过,再好的衣服也是弄得很脏了。   这样贪玩却又寂寞孤独的小男孩,一下子让我想到了阿侗。当初我跟妈妈在路边捡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大,也如这般的脏乱不堪。   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我轻轻迈着步子朝他走过去,蹲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正用一些树枝和石子在搭建房屋。   原来古时的小孩子也喜欢玩这种游戏啊,人类进化了数千年,到头来,原也只是在原地兜兜转转。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猛然转过头来看我,黑黑的圆圆的眼睛像是葡萄一样,可爱极了。   迎着月光,我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容貌,男孩年纪虽小,可面容轮廓已是有模有样,看起来,好似还有些眼熟。   我见他痴愣地看着我,便向他展颜一笑,道:“你是李府的亲戚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父母呢?”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哀愁,粉嘟嘟的面颊也霎时红了红,待我凑近去看的时候,他已经啪嗒啪嗒掉金豆子了。   难道我说错话了?   我真庆幸自己出来时随身带了一块丝帕,我抽出丝帕,在他脸上轻轻抹了抹,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是不是其他小朋友欺负你啦?你告诉姨娘,姨娘替你报仇!”   以我一个古代老剩女来说,做他姨娘绝对不为过,只不过人家一个富家小公子,我只是乡野村姑,怕是高攀了。   小男孩抽泣了一会儿,止住哭,说:“我叫承宗,我没有娘亲了,府里的姐姐们也都不愿陪我玩。她们嫌我麻烦,因为我总会将衣服弄得很脏,她们怕被父亲责罚,所以都躲得远远的。”   我伸手轻轻掐了掐他的脸蛋,笑着问:“承宗,那你为什么要将衣服弄得很脏呢?你是故意的么?”   承宗咬了咬唇,眼泪哗哗流得更汹涌:“因为,因为我以前一调皮,娘亲就会轻声责备我,我想要娘亲继续责备我。可是现在,我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再也见不到娘亲了,我忽然心里很酸。是啊,我从小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幸得有养母收养,可并未过多少年快乐日子养母也因疲劳过度睡死在了家中,自此,就只我与阿侗相依为命了。   我轻轻将他搂抱在怀中,安慰说:“承宗乖,你娘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不开心的,你要学会坚强,至少不要让你父亲担心。”   “父亲?”他看着我的身后说。   我伸手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对啊,你要从小学会做个自强自立的好孩子。”承宗,李承宗?不就是李建成的长子么,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呢,原来肖似他父亲。   李承宗又冲着我身后叫了声:“父亲!”   我这才转过头去,李建成正站在我的身后,背负着手,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他的眸子漆黑,仿若古塘深水,目光看似温和实则犀利。若说李世民炽热如火张扬奔放,那么这个李建成便是沉稳如山内敛含蓄,相比之下,至少是现在看来,这个李家大公子更让人难以亲近。   面对他一再审视的目光,我蹭一下站了起来,道:“苏魅见过大公子!”   李建成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只淡淡向我点了点头,说:“不必多礼了。就是不知,这么晚了,苏姑娘来建成的院中,可有什么事情?”   我竟然不知不觉走到李建成院中了么?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来刺探什么情报的吧?不管了,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从一开始便对我无甚好感,既然如此,我不如沉默。   何必要解释呢?   我说:“苏魅是闻着花香过来的,府上百花落尽,唯有大公子这里还留有暗暗幽香,便过来了。”   李建成也没再追问,他日理万机,估计是懒得搭理我吧。   他俯身,将承宗抱了起来,又转头对我说:“苏姑娘是府上贵客,既来了建成院中,便进来喝杯茶水吧。”   我脱口而出:“夜色已晚,恐怕不方便吧?”   李建成微微一愣,旋而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苏姑娘若是觉得不妥,便请自便吧。”   他尽地主之宜,我行宾客之礼,原本也只是想要客气一下的,却没想到这个李建成竟然文绉绉地将我骂了一通。若我现在转身便走,必会被看作行事扭捏的小女子,想我苏魅一向坦荡,更是豪气干云,怎会拘泥这些?   我不怒反笑,道:“是!大公子是君子,那苏魅自然也并非小人,既然公子请喝茶,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李建成这次却是重重一愣,然后向我伸出一只手,道:“那苏姑娘就请吧!”   承宗已经睡着了,李建成将他放到了床榻上,又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撩下帐帘,伸手示意我去外厅。   他的房中并没有侍候的丫鬟,只是在门外守着两个小厮,我想,他一个老鳏夫难道不需要小丫鬟端茶送水么?   李建成引我在窗前的桌案边坐下,替我斟茶,递给我,说:“这是冰镇梅子露,尝尝吧,夏日解暑的。”   不是茶么?我端起茶碗便喝,丝丝凉凉的液体没过咽喉,带有酸甜的味道,这不就是酸梅汤么?   李建成亦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淡淡饮了一口忽又抬眸看我,说:“苏姑娘,恕建成直言了,建成私下查过姑娘的身份,可是,查无可查!”   我就知道,李建成这个老鳏夫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喝茶的,果然吧,开始进入正题了。   我说:“哦,所以呢?大公子想要说什么?是啊,我的身份很可疑,我莫名其妙出现在三小姐身边,还与她一起剿了土匪立了大功成了李府的焦点。大公子,您怀疑我是应该的!不仅你怀疑我,二公子也怀疑我,就只有三娘这个小傻子相信我一直对我好。”   想到李秀宁,我心里一阵温暖,这辈子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即使一生嫁不出去,我也无憾了。   李建成喉头动了动,看着我的目光愈发深邃,良久,他说:“苏姑娘误会了,建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姑娘与三妹同龄,却为何至今都没有……”他忽然顿住了,只是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盯着我看。   “没有什么?”我稍顿片刻,忽而心下了然,笑道,“哦,成亲么?在这样的乱世,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三娘一样幸运,能够有父兄疼爱有丈夫呵护的!天底下,大多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尚不能修身,又如何齐家?”   李建成错愕片刻,忽而挑眉一笑:“可是姑娘却不一样,你饱读诗书!”   “是么?”面对他的挑衅,我毫无畏惧,只道,“苏魅自小不爱读书,就只看兵法!”   李建成曲着手指轻叩着桌案,似笑非笑道:“嗯,兵法读得确实不错,连二弟都能够被你牵着鼻子走!还有,白天时刘文静刘大人也在父亲面前将姑娘好一通夸赞,就是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其它本事?”   我道:“当然有啊,比如说李家快要起兵了,可却不是造反而是打着勤王的旗号。比如说,唐国公在攻打京都前肯定会给李密修书一份与其搞好关系,可实际上做的却又和说的背向而行。比如说,李密那个大傻帽肯定会相信国公爷的话全心对付洛阳,而任由国公爷坐拥关中。比如说……比如说,我知道得太多了……大公子或许会对我灭口!”   “或许会?”李建成伸出纤长手指指向我,说,“你很聪明,胆子也大,而且很会混淆别人的视听!我现在更加怀疑,你就是个细作,不过,我更相信自己,如果连你一个小女子都应付不了,又如何应付得了天下群雄?”   我说:“是哦,大公子您好生英明,以后一定会节节高上升官发财。”   李建成缓缓直起身子,双手背负到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仅有的一丝微笑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杀之气。   “你知道得太多了!”他俯视着我,紧抿着唇,目光幽深,“所以……所以,你以后就休想离开李府半步了。”   我说:“当然啊,在这里住得好穿得好吃得也好,还有人伺候,更是有小姐般的待遇我又怎舍得离开呢?我巴不得天天赖在这里吃白食呢!”   “吃白食?”李建成又缓缓坐了下来,摇了摇头说,“不,我李家从来不养吃白食的人!这样吧,我看承宗对你没有排斥心,以后你就替我照顾他吧!当然,我会给你银子!”    ☆、013   这是我在古代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给别人看孩子。   好在我之前打过工,有做过家政方面的工作,并且承宗又与我挺投缘,所以这个孩子带起来,倒是不难。   只是李秀宁这个小妮子对我有些失望,李家终于起事了,她以为我会跟她一样披铠甲执大刀上战场杀敌呢,却没想到我会这么没出息地为了几个铢钱给别人看起孩子来。   只是,人各有志,至少现在,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安逸平静地生活下去,一直到我离开这里为止。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这穿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有时候也不太愿意去想。因为,我只希望它是梦,一场离奇的梦,梦醒之后,我还是那个全身充满正能量的二十一世纪拼搏女郎!   我给承宗喂完最后一口米饭,又用丝绢擦了擦他的嘴,李秀宁却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叫道:“魅儿魅儿,你看我这身铠甲好不好看?”   李秀宁身形高挑,大眼樱唇,肤色白皙,此时紫甲着身,飒飒英姿颇有女将风范,真是不愧为李家铁娘子。   我叹道:“三娘,你真的是好帅气!”   李秀宁嘿嘿笑着,故作轻浮地在我脸上捏了一把,忽又有些失望道:“魅儿,你怎生就不跟我们一起去呢?你要是跟着我一起上战场的话,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娘子军,我们都做女将军!哼,我就是想要跟李世民那臭小子比一比,看到底是他厉害还是他三姐我厉害!”   说实话,见到李秀宁的这身装扮后我有点动摇了,我本身就是个热情洋溢的女子,而且又一腔正义身怀绝技,怎可浪费大好资源呢?   我道:“三娘,我们来日方长,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话,我就等着与你一起携手沙场了。”   李秀宁似懂非懂地看着我,道:“命中注定?魅儿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会卜命算卦么,你算得出来我们会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其实历史上关于李渊这个女儿的记载并不多,我只知道她以后会被封为平阳公主,是李渊最为宠爱的女儿。她的结局,她的结局是什么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了,只模糊记得她后来确实率领一支娘子军征战沙场,再后来玄武门事变,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三娘三娘,你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的么?我真心希望你能够与柴绍白头偕老,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烦愁。纵使以后,你会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兄弟刀枪相对,也希望你能够倘然面对。   李秀宁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道:“你怎么了?又傻了么?魅儿,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很不一样呢?唔,大哥也跟我说了,他说你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子,还让我不要凡事都与你讲。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不,我比你大一点点,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我很感动,道:“三娘,你大哥说得也没有错,我不合时宜的出现,还有查无可查的身份,这些都会让人怀疑。可是你放心,我绝对不是坏人,我也很重视与你之间的友情。”   李秀宁听我如此说更开心,承宗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啪嗒啪嗒走到我的身边,伸出双手要我抱。   我俯身将承宗抱在怀里,坐在凳子上,问李秀宁道:“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李秀宁将承宗的嫩脸揉弄了一翻后,答道:“这说着话就要走了,我是特地来与你话别的。魅儿,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们哦!等攻下了京都,我一定派最豪华的马车来接你!”   我道:“想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等你以后做了公主,一定要给我个郡主当当啊。”   李秀宁歪了歪脑袋,说:“才不要做公主哩,我要做女将军!”   我伸手指着她,说:“三娘,你就是个小傻子!你行事莽撞,柴公子怕是在战场上要一心二用了,又要杀敌又要顾及你的安全。”   提到柴绍,李秀宁娇羞地笑了笑,说:“哦,我才用不着他救呢!”   正说着话,门外有身穿盔甲的士兵过来说:“三小姐,国公爷说要出发了,特命小将前来相呼!”   李秀宁摆摆手,又回头对我说:“魅儿你一定要等我哦!”说罢竟有些依依不舍,可终究还是转身而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便是深秋时节了。   承宗在我的照看下乐观了不少,也不再自闭了,院子里的丫鬟渐渐都愿陪着他一起玩。可承宗认人,到底还是与我最亲的,平日里也只有我抱着他哄他,他才愿意睡觉。   这天午后,我在屋内点了香,将承宗哄睡着后便命几个小丫鬟去照看,自己则去屋外走走透气去。   掐指一算,李秀宁他们出发也有好几个月了吧?而这些日子里,得到的也都是李家军一路战捷的好消息。   西河郡是李渊自太原攻进都城长安的必经之路,西河郡郡守得知李渊起兵的消息后,死守城门。   李渊命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同战西河,李家军同甘共苦秋毫不犯,前后只用九日时间便拿下了西河郡。   出师大捷,士气大受鼓舞,又加之李家军治军有方用人得当,四周百姓闻风相投,李渊军更是浩荡威武。   朝廷还是有许多死忠大隋的将守的,因此李家军夺取关中这一路并不顺利,风风雨雨打打杀杀,也曾被逼得没有办法一度想要退回太原。幸好几位谋臣誓死不从,均立下军状,发誓若不夺取京都便提头来见。   至此,李渊才打消退居太原的念头,又继续向京都进发。此时,应该是快打到京城脚下了吧?   我想,此时依旧还在洛阳城外死攻洛阳的李密应该急得跳脚了吧?其实洛阳过于繁华,并不适合定都,而长安大气端庄又有皇家风范,到底还是李渊睿智多谋,有皇室风度的。   刚走出院子,便见迎面而来的长孙无垢,无垢身边依旧跟着妙心小美女。小美女好似高挑成熟了一些,她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长孙无垢,然后冲着我腼腆一笑。   长孙无垢向我走过来,淡淡笑着说:“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亦笑道:“小公子已经睡着了,我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无聊,便想着出来走走,才出院子大门就见到了夫人。”   长孙无垢说:“那刚好,无垢这些日子总是感觉心里不安,便并妙心一起去城外静安寺进香去。苏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可以陪无垢一起去。”   我道:“寺庙?里面有德行较高的高僧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举止异常的疯癫和尚?”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庙中让那些法外高人给我算上一算。   无垢笑道:“不是和尚寺是尼姑庵,更没有什么疯癫和尚了。”   我道:“哦,那也没关系,如今风云四起天下大乱,我也去祈祈福,为那些亡魂超超度去。”   晨钟暮鼓,站在寺外便听得寺内传来阵阵鼓声,静安寺坐落于半山腰,待我们爬上去时天已经黑了。   我有些奇怪,别人上香祈福大多选在白日,为何这长孙无垢却偏偏选在晚上呢?   没待我多想,三人便已是走到了静安寺门前,朱红色的大门正紧紧闭着,无垢上前轻叩了三下。   不一会儿,便有小尼姑前来开门,看她的样子便已知道,长孙无垢是这里的常客。   小尼姑立手施了一礼,方说:“长孙施主,净慧师太算得施主今日会来,已是在禅房等候多时了。”   长孙无垢亦回礼道:“那就劳烦小师傅前方带路了。”   不管外面多么的风雨飘摇,这佛门始终是块净地,寺内清香缭绕,小尼姑引着我们三人往净慧师太的禅房中走去。   净慧师太在诵念佛经,我们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才被告知可以进去。净慧师太是中年妇人,体态微丰,可是却一脸沉静,她看了我们一眼,立手沉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李家杀戮颇重,此番夺取京都更是血流成河,夫人此次怕是要诵经一天一夜了。”   长孙无垢面色平静,垂首道:“全凭师傅安排,这本也是无垢的责任。”   净慧微微摇头,叹道:“长孙施主宅心仁厚又颇有慧根,可却与佛无缘终是入了俗家之地。贫尼算过,这是施主的命,施主是天下之母。”   我想,这净慧师太不是在泄露天机么?天下之母,换句话说,不就是母仪天下么?佛门净地,讲究的便是心无杂念两手空空,这净慧师太看来心里也装了凡尘俗事。   净慧像是猜中我心中所想一样,立即将目光转向我,是那种好似看透人的灵魂的,颇为智慧狡黠的目光。   目光猛然与她撞上,我吓得往后退了数步,差点从阶梯上摔了下去,幸好净慧袖子一甩,便缠住了我的手,然后又将我拉了回去。   我拍了拍胸脯,道:“多谢师傅相救。”   净慧对着我说:“这位施主,贫尼想说,一切命中皆有定数,施主莫要强行逆转天命!你从何而来又将命归何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阿弥陀佛。”   我越听越担心,难道我此生只能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到阿侗身边了么?阿侗,我的好弟弟,此时怕是又在被人欺负吧!   现在已经算是知道,这个净慧师太并非一般的寺庙尼姑,我咬了咬唇,问道:“我还有一个弟弟,不知此生还能否与他相聚?”   净慧声音颇为无奈,道:“阿弥陀佛,贫尼今日已是泄漏天机,倒也不多这一次。施主心中所念之人与施主情分还没到尽头,异世不能重逢,今生亦可重遇!几位施主,贫尼很累了,你们先去歇息吧。”   长孙无垢忙道:“师傅,无垢不是还要念佛诵经么?”   净慧看着已是很疲惫,她抬眸望着无垢说:“长孙施主,以后也不必再来静安寺了,若是觉得李家罪孽深重,在家亦可设立庙堂,以后晨钟暮鼓日日打坐念佛,如此一来,更好。”   无垢还欲再说,我立即拉住她的手,说:“夫人,师傅心意已决,怕是你怎么说她也不会动摇了。再说了,他日李家夺得天下,你也必是要去京城的,自然也不便再来此处。”   无垢面色黯淡了几分,好似有些不甘,可终究还是垂下手,妥协了。    ☆、014   我转头看着长孙无垢,越发对这个历史上的模范夫人感到好奇了。   历史上说,唐太宗李世民与结发妻子长孙皇后感情很好,长孙死后,他还日日登高,遥望着妻子陵墓的方向有所思念。   可又有野史说,李世民最爱的不是长孙皇后,而是隋朝公主杨氏,还曾一度想要将皇位传于杨妃之子三皇子李恪,最后是长孙无忌等一干贞观重臣合力劝说,他方才打消此念头的。   而就目前看来,那隋朝公主显然是还没有出现,至于李世民与长孙无垢的夫妻关系,我一个局外人,更是看不透了。   净慧师太已是关上房门将我们拒在门外,无垢垂眸叹了口气说:“还是听师傅的话吧,以后在家中设立庙堂也好,日日诵经念佛,倒更合无垢心意。”   小尼姑这才将我们往静安寺的偏房引去,房间摆设及其朴素简单,与李府的大气端庄根本不能相比。我明显见杨妙心颇为嫌恶地皱了下眉头,可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又是从小寄人篱下,就算有所不满,也会及时掩饰得很好。   再去看长孙无垢,她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默不作声地于方桌旁坐下,然后打开随身而带的书卷,翻开,默默诵念起来。   不久,小尼姑便送来了斋饭,青菜萝卜白米饭,再加一大碗素汤。   杨妙心估计平日里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像这样的素食她看不上,只一人静静坐在旁边看着我吃。   我吃了一半后,见长孙无垢还是默默坐着诵念佛经并不说话,我也不想去打扰她,只抱着妙心小佳人睡觉去了。   打开被褥,我将杨妙心塞了进去,随后自己也缩进了被窝。杨妙心一个劲往我怀里挤,娇笑着低低地说:“苏姐姐,我很喜欢你身上清甜清甜的味道。”   我挠了挠她的头发,笑说:“哦,这是海棠花的味道。五月的时候,海棠花伴着雨水落了一地,我便将其收了起来制成了香料。你看,好闻不?”   杨妙心圆睁着眼睛,又凑到我身上闻了闻,道:“我说怎么觉得好生熟悉呢,原来是海棠花的味道。只是,李府的香料很多,也有比这个更珍贵的,姐姐为什么偏偏喜欢海棠呢?”   为什么喜欢海棠呢?难道只为了那句“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么?还是,因为那个曾经想送我海棠花的清俊男子?   忽然想到了那日午后,我坐于海棠树下纳凉,一袭青衫的清俊男子从一树繁花下走出来。那天,春日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他漆黑的双眸像雪洗过一般清澈明亮。   而那双眸子里,我清晰地看出,真的是有我的。   我忽而觉得心酸,长孙无忌,怕是这个异世中,除了三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了吧?   杨妙心好似很会察言观色,见我默不作声,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依偎在我怀里,渐渐沉沉睡了过去。   而我,却是没有任何睡意了。   窗外秋风刮过,院子中的梧桐哗哗作响,丝丝凉风透着窗户缝隙漏了进来,吹得桌上烛火忽明忽灭。长孙无垢依旧不为所动,我起身,披好衣服,将破旧的窗户关严实后又转头看了长孙无垢一眼,她并未注意我,我扯了扯衣服,独自一人往院中走去。   夜深了,外面风很大,天地间无端透着一股秋日肃杀之气。   我心里忽而很是不安,以我一贯敏锐的直觉,这个静安寺,这个夜晚,好似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脖子上所戴的那块紫玉再一次离奇地散发出妖异光芒,这种光芒不是四处散射,而是形成一股光束,沿着一个方向照射,像是手电筒一样,好似在指引着我去一个地方。   心里虽然害怕,可也很好奇,我用手将紫玉紧紧攥住,然后沿着光束照射的方向走去。   静安寺的西北方向有一片假山,山洞里亦透出一样的紫色光芒,我忽而顿住脚步,真相就在眼前,我反而很是害怕,只觉此情此景很是诡异,再不愿意寻求什么真相了,转身掉头就准备走,可肩膀却无端被人扯住。   那人的力气很大,我动弹不得,习惯性地张口便要大叫,可嘴巴也及时被死死捂住了。   我使劲挣扎,那人却在我耳边低声说:“你不要喊出声我便放了你,若是同意便眨下眼睛。”   于是,我立即拼命眨眼睛,那人却是很谨慎,他用力一扯,将我拽入了山洞中,方才缓缓松了手。   山洞里潮气很重,点起的火把只有暗暗火光,像是七月半的鬼火似的,摇摇曳曳,欲灭未灭。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可将眼前之人看清时,更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似的,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又顿然生起。   原来刚刚劫持我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虽然面容看起来稚嫩,可身体已经发育得同成人一般健壮高大了。斜飞入鬓的英眉,精致深刻的五官,永远淡漠的神情,还有紧紧抿着的薄唇,这不是阿侗又会是谁?   净慧师太说,我与阿侗异世不能重逢,今生亦可重遇,我的好弟弟,难道你也穿过来了么?可是为什么看你的神情,却像是不认识我呢?   我闭了闭眼睛,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良久才道:“你,你是不是忘记我了?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少年眨了下眼睛,神情依旧淡漠,他道:“你是谁?为何也有这块紫玉?”   我向着他的脖颈看去,他与我一样,脖子上都系着一块紫玉。莫非刚才的紫光是从他这里散发出来的?   我道:“我从出生时便带着这块紫玉了,你,你不是阿侗么?”   少年明显愣住了,他皱着好看的眉毛,清冷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流转,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说:“是,我是阿侗。你,原来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姑姑么?祖父曾经说过,若是以后遇到一位同样戴有紫玉的女子,那个女子便是祖父最疼爱的小女儿,是阿侗的小姑姑。”   我说:“阿侗,你傻了么?我是你的姐姐,何时成了你的姑姑了?还有,什么祖父,他又是谁?”   阿侗面色缓和了几分,只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原来不是。不知道也好,该姑姑知道的时候,姑姑自然会知道。”   越听越像是在绕口令,我浅笑了一下,说:“好,你不愿告诉我真相自有你的理由,我想迟早有一天我也是会知道的,不在乎这一时。好在,阿侗,我总算是找到你了。不管是姑姑还是姐姐,好在你就是阿侗,是那个永远躲在我背后,需要我保护的阿侗。”   阿侗往外面望了一眼,说:“姑姑,阿侗被仇家追杀方躲至此处避难的,佛门清静之地,那群人顾念着净慧师太的面子也不敢在此处乱来。只是,姑姑怎会在这里?这些年,姑姑又是流落在何处?”   我说:“哦,这些年风雨飘摇,一直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清苦生活,好在后来与李家三娘结为姐妹,这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的。”   阿侗皱眉道:“李家……太原李家?”   我道:“是,是太原李渊家的三女,怎么了?李渊筹谋已久,现在怕是已经攻至京城脚下了。”   阿侗说:“李渊,最是一只老狐狸!打着勤王的旗号,糊弄得天下百姓都称赞他李渊宅心仁厚,倒是当朝天子成了昏庸之人了!”   我立即辩驳道:“难道不是么?自古以来,又有哪一个好皇帝会像当朝天子一样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只顾着自己游山玩水的?如果有一天杨氏江山完了,那不是败给任何人,只能是败给了自己!”   阿侗似是想要辩驳,可嘴唇蠕动了好久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最后只道:“姑姑想知道真相吗?那随阿侗去洛阳吧。”   “洛阳?”我叫道,“洛阳此时不是被李密围困吗?李密与王世充两虎相争,李渊坐收其利!难道,阿侗你是李密的人,又或者是王世充的人?又或者,你是皇室之人,想要前去和解王李两股势力一致对付李渊的么?”   也顾不得许多了,我第一时间将所有可能情况全数说了出来,直觉告诉我,这一世的阿侗,身份绝对不简单。   阿侗道:“姑姑,原来你的思维竟也是如此敏捷,只是,李密与王世充都算不得什么,再怎么有势力也只是没脑子的人。倒是河北窦建德与即将占有京都的李渊,此二人才是劲敌。有句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两个人都押对了筹码。”   我只捡自己感兴趣地问:“那么,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阿侗并未回答我的话,只是起身往外面走去,片刻又折回来说:“姑姑,追杀阿侗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要速速离开这里才行,那群杀手肯定还会再折杀回来的,我们原路返回。”言毕,已是拉起了我的手。   我说:“我是与李家二夫人一起来这里的,此番就算要走,也应该跟她打个招呼,免得她担心我。”   阿侗嗤笑道:“且不说没有时间了,就算有这个闲暇时间,阿侗也是不会再让姑姑与李家人有任何瓜葛的。走吧,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今天晚上9点多再发一章会不会有人想看?存稿已经木有了,好捉急......PS:好吧,偶继续勤劳去...... ☆、015   我还欲辩驳,可阿侗的力气实在太大,他紧紧拉着我一路七拐八拐,不消片刻,便已到了静安寺的后山。   秋风簌簌吹过,后山上杂草丛生,不少虫蚊寻着亮光飞了过来。我一边伸手挥赶着蚊子一边问道:“阿侗,追杀你的人是谁?其实你可以丢下我不管的,带着我,万一被追上了,恐怕就很难再逃脱了吧?”   阿侗伸手捏住嘴角,吹了一个哨子,不远处的一匹大马甩着尾巴,啪嗒啪嗒跑了过来。   “阿侗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已经不多了,姑姑是阿侗挂念的人,就算是阿侗死了,也会护姑姑周全的。因为,祖父,或许还在等着见姑姑。”他翻身一跃,跳坐到马上,又朝着我伸出一只手,说,“上来吧,我带你回洛阳。”   我仰着头,迎着月光,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清冷的少年,心内忽而很温暖。不管我是他的姐姐还是姑姑,这辈子,他就是我的亲人,我认定了,他就是我的阿侗,我曾经相依为命的阿侗。   阿侗骑术很好,将马赶得又快又稳,我坐在马上颠了一夜又一天,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曾经与李世民共骑过一匹马,下了马后吐得不成样子,现在想来,不知是李世民那厮骑马技术真的太烂还是他故意要整我的。   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路,饿了,只是吃随身而带的干粮,渴了,就找一处溪水,用手捧了喝。这就是在古代的好处,空气水源都没有工业污染,若是千年之后,没有经过净化的水,我是怎么也不敢喝的。   一路上遇到很多难民,大多都是一些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小老百姓。估计又是哪座城池被反王攻占了,他们没办法才离开的家园。   可是,城内的官员在城门口安排了士兵,像这样的难民一律不得入内。   我问阿侗,说:“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   阿侗看了他们一眼,道:“他们进了城又能干什么?进去之后官府还得管着他们的食宿,若是没有吃的喝的,他们便会聚众闹事,到时候官府还不是得发兵镇压?”   我道:“他们这么可怜,官员是衣食父母,难道还不该管他们的食宿么?”   阿侗叹了口气,道:“天下可怜之人又何止这些?反正天下已是乱成这样了,官府管不着也懒得管,管得了一时还能管得他们一辈子么?”   我咬了咬唇,没再做声。其实阿侗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这又是谁的错?说到底,那些揭竿而起的领袖们,哪个起初不都是打着为民请命的幌子?可到头来呢?还不是只顾着自己大鱼大肉,任由百姓水深火热。   赶至洛阳城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城外白色的帐篷绵延数十里。   阿侗跳下了马,我也跟着跳了下去,马儿已经很累了,只兀自瘫倒在地上,呼噜呼噜大口喘着气。   我伸手向前方指了指,道:“阿侗,如何躲开李密的眼线呢?”   阿侗紧抿着薄唇,目光炽热,眼中好似攒着一团火焰,火焰随风飘摇,忽又泯灭,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平静。   “虽然李密不甚睿智,又颇为自负,可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不得小瞧。瓦岗寨中,文有魏徵王伯当,武有罗士信裴氏父子等人,这洛阳王世充能与之死扛数月,可见其手下谋臣武将亦不少。”阿侗说,“与其偷偷摸摸进城,倒不如大大方方投靠李密军。”   我惊呼道:“你说要我们投靠瓦岗军?阿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假意投靠,真正的意图怕是想要王李二人两败俱伤吧?”   阿侗摇头,道:“不。姑姑此言差矣,不记得阿侗的话了么?王世充与李密都不足为患,他二人实力相当,只是一直这么耗下去只会让他人渔翁得利。那李渊已是攻至京都城下,想必这李密私下恨不得也调兵前去吧。”   我皱眉想了想,那李渊只需一封吹捧信,便使得李密对李渊军放下了戒心,任其去攻打京都,可见这李密的心机城府的确不怎么样。   说罢,阿侗已是兀自朝着瓦岗军而去,我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下一时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感觉。   见他已经走远,再顾不得许多,也紧紧追在他身后,叫道:“嗳,阿侗,你等等我诶!”   数支持刀军队游走在各个白色帐篷间,我与阿侗仿若没有旁人,直接朝着里方走去,可还未走几步,便被一支军队拦了下来。   盔甲碰撞兵器的声音,铁靴敲击大地的声音,不消片刻,我们便被这支寒面军团团围住了。   其实我并不怎么害怕,可阿侗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说:“姑姑不要害怕,阿侗自有办法保姑姑安全。”   我亦侧过头去低声说:“当然相信你,虽然面前的这个将军一脸霜打的茄子样,不过看起来只是空有其表智商不高,不要说你了,就连我,恐怕也能摆平他。当然,我指的并不是武力。”   说罢,我已兀自低声笑了起来。   面前手持寒枪的冷面将军向着我走了一步,双眉紧紧皱起,不满道:“你笑什么?哪来的刁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说:“哦,将军觉得我们只是刁民么?深更半夜,我们堂而皇之走进魏军大营,将军觉得这是一般刁民能有的气魄与胆量么?还不快去请你们的魏皇,我二人有要事相商。”   冷面将军性格比较别扭,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手紧紧攥住银枪,道:“我魏皇乃万金之躯,岂是尔等想见便能够见的?若是再不走,在下便将二人当作敌方奸细抓起来!还不走?”   我觉得这个将军虽然看起来严肃,可性格还算善良,再说了,他恐怕也不是多么在意他的主上吧?要不然,以一般人的思维,我与阿侗此番举止,早就该被当作贼人抓起来了,可他却一再强调让我们走。   阿侗说:“在下听闻瓦岗将士个个义薄云天,慕名已久,今日前来,自然是想要投靠魏军,还请将军通报一声。”   正在说话间,有一士兵匆匆跑来,报说:“罗将军,属下已是查得那阴姑娘的落处了。阴姑娘被皇上关押在刚刚挖出的一处地牢中,不过地牢守卫森严,将军恐怕进不去。”   这个姓罗的冷面将军闻言,立即转身便走,可才走没几步,就又折了回来,说:“现在你们想走也走不成了,不是想见我们魏皇么?那就跟我来吧。”   我与阿侗对望一眼,然后相互皱眉摇摇头,后又相视一笑。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恐怕瓦岗军中起了内讧了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瓦岗军最开始的首领叫翟让,李密是后来因在朝廷犯了事,才加入其中的。   李密虽算不得有多么大的智慧,可在那群豪杰眼里,到底是做过官的人,做过官的懂得自然多些,于是,翟让便将其位让给了李密。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李密渐渐做大,威胁到了翟让的地位,两方势力便厮杀起来,后来李密胜出,干脆自立为皇,自封国号魏。   于是就出现了我刚刚来到大隋的那一幕,刘文静因李密落了狱。   我甩了甩头,挺直了腰板跟在那冷面将军身后。见了李密后该说什么呢?其实我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不过,我比较信任阿侗。   冷面将军带着我们向最里处的帐篷走去,才走至门外,便被士兵拦下。   “罗将军且留步,皇上说了,此时并不想见将军。”那士兵拿着鸡毛当令箭,继续沉着脸道,“况且,魏先生与几位将军在里面商议要事呢,还请罗将军不要让属下为难。”   冷面将军冷言冷语道:“我不进去便是,只是,此番前来也是有急事向皇上承禀的。此二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一直意图窥探我军情报,现在怀疑他二人是敌军奸细,情况紧急,还请向皇上通报一声。”   “这?”那小兵愣了一下,方说,“那请罗将军在此稍候。”   小兵离去后,我便问那冷面将军:“都跟你说了我们是慕瓦岗之名而来,可将军却依旧向魏皇承报说我们是奸细,莫不是声东击西?你想要转移魏皇的注意力么?”   冷面将军说:“慕瓦岗之名?这也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你们到底是何身份谁也不知道。不过,看你们的穿着倒是非富即贵,看着更像是洛阳城内王世充的狗腿。”   见他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我噗哧笑出声来,后又转头对阿侗说:“你想办法吧,我是困得不行了,呆会儿见了李密,他们出什么招你接着,能尽快给我一张床就行。”   帐帘被重重撩开,那士兵出来说:“皇上说了,着罗将军先将此二人关入地牢中,等皇上与众将商议完要事后,再行审问。”   那罗将军明显嘴角扯了一下,目光与我撞上后忽又止住,恢复他那张千年寒冰脸,一挥手,便有士兵上来,将我与阿侗狠狠压住了。   我凑过头去对阿侗说:“看来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奉上,文章构架有点大,以我这种水准比较难把握,欢迎捉虫子。PS:终于写到瓦岗军了,大家知道这个冷面将军是谁不? ☆、016   地牢里湿气很重,还透着一股怪味,我立即提起袖子将鼻口掩住。   李密军自五月开始便围困洛阳了,时至今日十一月,长达六个月的拉锯战,想必已是将双方的耐心都磨光了。再加之李渊起义后所向披靡,又深得民心,如今夺京一战也是胜券在握,此番王世充与李密二人估计更是急于变动,搞不好就会就此联手。   而阿侗呢?他显然是没将李密放在眼里的,能够单枪匹马独自闯入魏营,显然已是想好计谋才对。   地牢里还被关了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该女子看起来不过及笄年华,或许是许久没见阳光的缘故,女子面色白得微微泛点青色,刚好她又披头散发,懒散靠在墙边,半边脸紧紧贴着土墙。乍一看,还怪吓人的。   本来这里只亮着一盏鬼灯,姓罗的又命人点了两盏,这才看起来稍微有点人间地气。   女子闻得动静,缓缓将脸转了过来,我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她,咦,竟然很美。尖尖下巴鹅蛋脸,弯弯柳叶眉,双眼蓄满水泽,颇有点林妹妹的味道,一看就知是个病美人。   姓罗的直嚷嚷着让人打开牢门,牢门守卫哆嗦了两下后,立即从裤腰带上掏钥匙去开门。   牢门打开后,姓罗的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然后开始骂自己:“阴姑娘可还好?都是在下的错,让阴姑娘受苦了,不过姑娘放心,我罗士信说到做到,就算拼死也会将姑娘放出去的。”   我“啊”的叫了声,然后伸手指着他说:“你……你你你……你是罗士信?冷面寒枪罗士信?”   罗士信转头,皱眉道:“怎么了?害怕了?害怕已是没有用,现在上至皇上下至谋臣,个个都知道营中闯入了两个奸细,你们就等着受审吧。”   我叹了口气,说:“罗将军,你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可是将我们姐弟俩害惨了。李密是何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自古帝王又有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就像眼前这位姑娘一样,他不是也下得了手么?”   女子一听,面色更是难看,伸手紧紧抓住罗士信的袖子,咬着樱唇说:“罗大哥,碧柔想爹娘了。可是,碧柔也知道,就算罗大哥将碧柔救了出去也没有用,爹爹怕是守不住京都了,李渊只要一破京城,必会杀了爹爹的。”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罗士信刚刚还对我冷言冷语,一转脸后,已是变成一副知心好大哥的模样。   他道:“你放心,就算以后你没有了亲人,我也会照顾你的。好了,不要想得那么多了,这两个人,是我安排过来陪你的,你在这里不要害怕,等我的好消息。”   我说:“罗将军,你果然很不厚道,只为了自己心仪女子,竟然害我入狱。不过,也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哦不,是陪女子,还是个美女呦!”   罗士信看了阴碧柔一眼,俊脸涨得通红,朝着我一甩袖袍,道:“简直胡言乱语,我只是将阴姑娘当作自己的妹妹,你不要口不择言坏了别人清誉。”   阿侗扯了扯我的袖子,又对着罗士信说:“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奸细,罗将军深明大义,想必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此番前来事情紧急,还劳罗将军告知魏皇,就说,在下有法解他的燃眉之急。”   罗士信向着阿侗一抱拳,道:“在下知道了。”说罢,狠狠瞪了我一眼后,又领着军队走了出去。   身上已经很脏了,我索性坐了下来,看了那阴碧柔一眼后,又向她靠了靠。   我道:“你犯了什么事情?为何那李密会将你捉来?还有,刚才你提到了自己爹爹,你爹是隋朝大将,在京城当官的?”   阴碧柔抬着眸子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说:“家父阴世师,是京城守城大将。太原李渊自五月起义后,一路势头都很猛,现在已是攻至京城脚下。前些日子我从亲戚家回京,半路上被捉了过来,李密杀了我所有仆人,然后将我关在了这里。他是怕爹爹向李渊投降,因此将我捉来要挟爹爹的。”   我猛一捶地,怒道:“真乃小人也!”   阿侗却说:“阴姑娘的父亲倒是忠于大隋朝,不但没有向李渊投降,反而挖了李家三代祖坟,以此来动摇李渊军势气。”   我心想,这种缺德事情他阴世师做得出来也就罢了,亏你还赞得了口?   阴碧柔纤细的肩膀耸动着,哭道:“公子不知,这京城若是攻不下还好,若是攻得下的话,爹爹肯定会没命的,还有娘亲跟我那尚未成年的弟弟。”   “阴姑娘信我么?”阿侗劝慰道,“姑娘放心,你阴家军的实力自是可以的,李渊军如今已处于疲劳状态,应该一时半会儿攻不下京都。给我点时间,我或许可以帮你。”   “你?”阴碧柔皱眉,似是有些不信,“你是何身份?就连罗大哥也不敢如此夸下海口,你为何就有把握?”   阿侗说:“我的身份就是姑娘心中所想的,虽然杨隋江山现如今岌岌可危,可大隋也不是没有可造之才。就如你的爹爹,是大隋的一等忠臣,既有忠臣若此,你说杨氏皇储又该何以自处?”   阴碧柔瞪大了眼睛,颤着手想要向阿侗跪拜,却被阿侗扶住了。   我心内却有点酸酸的,阿侗呵,杨隋天下终究还是败给了李唐。   心里装了事情,不想再做任何思考,只兀自抱着一团干草,半倚着土墙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可能是这里缺氧的缘故,只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牢门再次被打开,我眯了眯眼,方才看清眼前之人。又是一个年岁不大却已是身强体壮的少将,年轻将军一身戎装,腰佩一柄细长的剑,双眉上挑,薄唇紧抿,看着我们的目光颇为轻蔑。   “裴将军,这两个便是罗将军口中的奸细。”年轻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兵说完又指着阴碧柔道,“那个女子便是阴世师的女儿,皇上特命将其关在此处。”   阿侗站起身子,淡淡一笑,说:“想必这位便是裴仁基裴老将军的三子裴行俨裴少将了吧?想那裴老将军对大隋一直赴汤蹈火忠心耿耿,皇上不过是派其领兵围剿瓦岗而已,却不知怎么,朝廷忠臣倒成了瓦岗寨的谋将了?”   那裴行俨将军神情颇为倨傲,上前一步,缓缓将手握住剑柄,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你了解的倒是不少。朝廷走狗太多,我父子几人承蒙冤屈却不得申诉,无奈之下才归顺瓦岗寨。现如今李密已自称魏皇,放眼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人可与之匹敌吧?而杨隋天下早已支离破碎,我裴家能有今日,倒还多亏了当初那几个小人了。”   我转过头去看阿侗,明显感觉到他在强忍着一股怒气,可也只是片刻,复又笑道:“裴少将此言在理,魏皇深谋远虑,亦是慧眼识君,在下也是慕名而来,想要投与大魏。不过,想这大魏已是人才济济,未必能够看得上在下。因此,在下此次前来倒是想要献上一计,来解魏军燃眉之急。”   裴行俨不为所动,说:“哦?我魏国现如今有何急事?壮士又欲如何去解?”   阿侗故作玄虚,只道:“这个,在下必是要见到魏皇才能说的,若是此时便告知将军的话,到时候将军抢了我的功劳,那在下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就没有了。凡人皆有私心,所以将军,还是前方带路吧。”   我心里暗忖了一下,不得不佩服阿侗,若是此时阿侗表现得如何正义坦荡的话,反而会被怀疑。   那裴行俨看起来心机城府颇深,只淡淡道:“我裴家将行事坦荡,一官一爵皆是凭真本事得来的。壮士放心,如此夺人功劳的小人之举,在下断然不会做。两位,这边请吧。”   见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我爬起来便准备往外走,可裙角却被人抓住了,我猝不及防,还没站稳又狠狠摔趴在地上了。   阴碧柔立即将我扶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这就要走了吗?那碧柔怎么办,我不想一人留在这里,我害怕。”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拽住我裙角的人是她。想想也是,我一个皮糙肉厚的乡野女子尚不愿继续留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又何况她一个娇身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呢?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了望阿侗,又望了望裴行俨。如果不带她一起走,我于心不忍,可如果带着她一起走,我有这个权利吗?显然是没有的吧。   裴行俨皱了皱眉,方说:“月上柳梢头。阴姑娘,这是罗将军让我带给姑娘的话。”   我心里暗叫,那罗士信是要与阴碧柔私奔么?阴碧柔此时算是魏军的要犯了吧,国之要犯,罗士信他也敢劫,而且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竟然是裴行俨带过来的。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吧?   只是,他难道就不怕我们此去向李密告状以此居功么?这个裴行俨,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留个爪印,证明偶来过,飘走 ☆、017   阴碧柔只是默默退回到了墙角,继续蜷缩成一团,只是她的脸上,闪烁着一层光泽,是那种恋爱中女子才会有的幸福光泽。   她必是盼着她的情郎哥哥将她救出去的,她也必是相信他的。而罗士信既然选择了这么做,应该也是早就做好了离开魏国的打算了吧?以后两人携手山水,在这风起云涌的乱世隋唐,必然造就一段比翼鸳鸯的爱情佳话。   其实,我挺敬佩罗士信的,在自己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选择保护心爱女子。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几个热血男儿能做到这样?   我又低头皱眉想了想,电视剧上的罗成,其实历史原型不就是罗士信么,他后来不是投与大唐秦王李世民的旗下了么?   “两位,这便是皇上的军帐。”我的思绪突然间被裴行俨打断,这才发觉,原来已是到了李密的帐外了。   帐帘被撩开,里面走出一小兵,小兵向着裴行俨抱拳道:“裴将军,皇上着将军将此二人带入帐中,皇上亲行审问。”   裴行俨向那小兵挥了挥手,又转头对着我们说:“两位,请吧。”   帐内一派金碧辉煌,乍一进入,差点没闪瞎我的眼,看来这李密,是极度的贪图富贵。我立即抬起手臂横于眼前,转头去看阿侗,却见阿侗抬眼瞧了一下四周,而后嘴角不自觉便泛起一丝淡淡笑意。   “大胆狂徒,见了我魏皇为何不下跪?”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闻声抬头看去,便见上方金色龙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明黄龙袍着身,肤色略黑,留着八字胡,看起来倒也还算精明的样子,此人应该就是魏皇李密吧。李密旁边站着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容貌普通,看着挺儒雅,刚才的话,就是出自这个男子口中。   李密抬了抬手,道:“伯当,不可无理。”又对着我们说,“据罗将军所说,他是在夜间巡逻时发现的两位,看着两位的装束,着实不像贼人。”   阿侗并未向着李密下跪,只是抱拳道:“在下久慕魏皇之名,又闻众瓦岗兄弟个个都是义薄云天的真豪杰,早就想要与之结交。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要献上一计,此计不仅可以解时下燃眉之急,亦可保皇上一世繁华。”   李密微微怔了一下,方说:“朕眼下之急便是洛阳王世充,不知壮士有何高见?”   阿侗说:“这个倒是不难,其实魏军谋将已是想到了法子,于营帐中开挖一条隧道直入洛阳城中。在下刚从地牢处出来,觉得此计虽好,却实有不妥之处。其一,隧道毋须太大,能容一人之身便好,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其二,既然魏将能够想得出此法,想必那王世充亦会猜得出,所以应该会有所防备。”   两排而站的诸位将军中,有人嗤笑一声,道:“那依壮士所言,我们又该如何去做?”   说话之人,正是刚才领我们来此地的裴行俨裴少将军。我四下转头看了看,却是没有找到罗士信的身影。   阿侗说:“皇上,且听在下细细说来。在下生于洛阳城中一富户之家,只是父母双亲得罪了王世充遭了王世充的毒杀,在下全凭家仆庇护,方才逃脱一劫。所以,在下与王世充有杀父之仇,并且,在下熟悉洛阳城地形。”   李密欣慰道:“壮士,你真是上天派来帮助朕的,若是成功攻下洛阳城打败王世充,朕要封你一等功。”又肃容道,“听朕旨意,传令下去,命那些开挖隧道的士兵全听这位壮士的指挥,不得有误,朕只限一天时日。只是,不知壮士姓甚名谁,事成之后朕好做嘉赏。”   阿侗并不为所动,只说:“在下姓什么并不重要,关于刚才所说的,要保皇上一世繁华,还未说如何保呢。”说完,他转头瞧了瞧左右的谋臣悍将。   王伯当立即说:“有话便说,何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李密抬了抬手:“伯当,不许对这位小壮士无礼。小壮士必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朕独讲,各位将军,且都先退下去吧。伯当,你也先行退下。”   王伯当还欲再说,只被李密一挥手,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全数吞了回去。   众人离开之后,李密站起身子,亲自迎了下来,笑着说:“小壮士,如何保朕的一世繁华不落呢?”   阿侗精锐的眸光缓缓掠过李密的面颊,忽而挑唇冷淡一笑,道:“方才皇上问在下姓甚名谁,当着诸位将军的面在下不便说,现在倒是可以相告了。”他顿了一下,沉声说,“本王姓杨单名一个侗字,自打出生便受封越王,皇上可听清楚了?要不要本王再说一遍?”   李密面色一片铁青,连连后退了数步,刚欲开口大叫,便被阿侗截住了话。   他道:“本王还是劝你别喊了,除了王伯当,这瓦岗军中,又还有谁是真正死心塌地追随于你的?你贪图私利恩将仇报,竟然杀了自己的结拜大哥翟让,此为不义。而作为大隋命官,你竟然自立为皇,此为不忠。如此忠义不全之人,你觉得自己又有什么魄力统领瓦岗众豪杰?怕是他们早就私下讨论如何杀了你替翟让报仇了吧。”   阿侗连蒙带吓,那李密早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叫出半个字,只眼神呆滞地缓缓瘫倒在地上。   我用手肘拐了拐阿侗,向他使了个眼色,阿侗皱眉看着我,只轻轻向我摇了摇头。   那边李密忽而跪爬过来,紧紧扯住阿侗的锦袍,道:“越王殿下,救我李密一命,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您这么说,朕……不,是罪臣,殿下这么一说,罪臣才想得起来,曾经有心腹探子报说,那罗士信与裴行俨二人私藏军队,怕是合谋要对罪臣不利啊。”   我怔了一下,忽又想到裴行俨说的话,月上柳梢头,而现在是白天,也就是说只在今晚那两人便要谋反么?   罗裴二人谋反之时,便就是罗士信救出阴碧柔之时。如此看来,我对罗士信的评价倒也没那么高了,说到底,还是顾及着自己的权力的,而阴碧柔那个女子,或许只是他谋夺皇权下的一个顺水推舟罢了。   在这样的乱世,难道就真的没有干干净净的爱情了么?   我能够想得到的阿侗自然也想得到,他说:“本王双亲实为王世充害死,此次回洛阳,自然是要报此一仇。只是,本王作为杨氏皇储,自然要保杨氏江山。什么‘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简直就是胡言。”   李密跪爬着说:“是,是胡言,是罪臣派人四处散播的胡言,不可信的。”   阿侗这次却亲手将李密扶了起来,道:“此番你什么都不要做,还是按照我的计划去行事。皇祖父着实昏聩,当初也是冤枉了你,方才害你落狱受罪的,你起来吧。”   李密这才站起身子,又整了整衣服,说:“殿下,其实罪臣一直都是忠心大隋朝的,当初无故落狱走投无路,方才投于瓦岗寨。现如今越王殿下招安,罪臣李密又岂有不服招的道理?必是忠心大隋,至死方休。”   我朝天翻了翻白眼,就他刚才那副样子,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阿侗说:“效力大隋,这才是明智之举。其实你倒是不必将阴世师那小女儿抓来作为要挟,那阴世师的品性本王了解,誓死都会保卫大隋的。”忽又指着我说,“这是大隋南平公主,在进入洛阳之前,你都要派人保护她的安全。”   虽然我心里早就明白了,可还是惊得叫道:“阿侗,你说什么?”   阿侗说:“皇姑,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李密立即说:“罪臣叩拜南平公主!越王殿下放心,罪臣定会助殿下一臂之力,夺回杨隋江山。”   我心里很酸,我明明知道结局的,我也明明知道历史大致走向,我知道阿侗不会成功,我知道杨隋终要被李唐代替。可我能怎么做?难道要我抓住阿侗说,不要谋夺江山了,你会死的,你不会成功的,将来必是那李世民当皇帝,他会带领全民走向一个全新的盛世,所以阿侗放弃吧你放弃吧保命要紧啊啊,我能那样说么我?   阿侗必会将我当作疯妇的,其实并不是我疯了,举世皆醉我独醒,只有我一人清醒地看着这一切。他们都是当局者,只有我,旁观着这一切,可我却并不能冷眼相对。   因为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与我有了一定的纠葛,不论是三娘亦或是阿侗,都在我心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李家人想方设法要推翻隋政建立属于自己的盛世,在他们眼里,大隋就是暴政,杨广就是暴君。   而阿侗,作为杨家或许说是唯一一个有胆识有智谋有魄力的人,他适逢少年热血方刚,自然要挽救自家江山。   只有我,是个矛盾的存在。   我叹了口气说:“阿侗,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你有你的计划。我也知道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你都会固执地选择不听,我更知道,历史它不可改变。不过没有关系,我有办法,只是到时候,你一定要听姑姑的话,知道吗?”   阿侗英气的眉越皱越紧,他疑惑地看了李密一眼,后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道:“姑姑,你怎么了?该是这些天跟着阿侗日夜奔波累坏了吧?如果是这样,可以让李密派军医给你诊治。”   我摇头说:“别让他派人跟着我,我会不习惯的,我知道你们还有要事相商,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去。”说完我转身便走,走至门口时又立即回过头来强调,“记住了,不许派人跟着我!!”   李密看着阿侗,阿侗愣愣看了我一会儿,只朝着李密摆摆手,我这才放心地往外走。    ☆、018   天气非常冷,虽是白日,可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生气,狂风卷着地上的枯枝咆哮着,一阵阵从我身旁袭过又呼啦啦吹向远方。我呆愣了片刻,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双手环抱着肩,皱了皱鼻子,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白色军帐间,数支腰佩大刀的士兵来回游走,他们大多面容严肃目不斜视,看见我就像没看见一样。或许,真的就是没看见我。   我看了他们几眼,见并无人来管我,便昂头挺胸大步而去。   不远处的黄土坡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玄色铠甲,身后的银色披风烈烈飞扬。可是,我却感觉,这样的戎装军人彰显的不是沙场霸气,而是那份隐隐的孤寂感。   走得近了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罗士信。   罗士信斜坐在土坡上,紧紧抿着唇,手一下一下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银枪,只是抬眸冷冷看了我一眼,复又将头垂下。   我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自己也不想讨无趣,转身便欲走。   可脚步还没跨回去,便听到他说:“她怎么样?”   “谁?”我回过身去,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那阴碧柔,便道,“一个千金大小姐独身一人呆在那阴暗的地下室中,罗将军觉得她会好么?”   罗士信手上动作猛然顿住,却依旧低头瞅着自己手中的银枪,闷不吭声。   跟他交流着实有些累人,我有些不耐烦道:“罗将军若是真心喜欢阴姑娘又何必藏着掖着好似很怕别人知道似的,男子汉大丈夫,爱一个人就得大声喊出来,我最是瞧不起你这种别扭的样子了!”   可能是我话说得重了些,罗士信猛然站了起来,好小子,竟然高出我一个多头,迫于压力,我后退数步方稳住脚跟。   “你懂什么?”罗士信逼近我,冷冷道,“如果自己不清楚情况就不要乱说,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如你这般不在乎自身名节的!”   我并没有刻意招惹他,只是很善良地给他提了一个追求女孩子的意见罢了,我这是做了什么了让他如此厌恶?还有,我怎么就不在乎自身名节了?   深吸一口气,才强压下心头怒火,我道:“好哦,我就是不在乎名节的女子,所以你离我远点好了免得让人误会我缠上你。不对,最好你以后见了我就自剜双眼,省得玷污了自己眼睛。”说到最后我还是有些激动的,甚至觉得难受,无缘无故被人拐着弯骂了一顿能不难受么?   而且,还偏偏是这样一个别扭的木头桩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越想越觉得气愤,于是咬牙在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踢完后解了恨我方昂首大步往回走。   可才走没有几步路,手臂却被人狠狠扼住,然后整个身子就像飞起来一样,我转头去看,却只看到罗士信刚毅的侧脸。怎么?想打人还是杀人?   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猛然挣开他的束缚,气道:“你想干什么?”   罗士信被我甩开的手还半抬在空中,千年不变的寒冰脸终于有了一丝春机,他道:“我,我方才的话说得重了一些,或许不该那样说你,只是,我跟阴姑娘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总那样说,会坏了她的清誉。”   跟我解释这些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我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反驳他道:“阴姑娘的清誉重要而像我这样的平民百姓的清誉就可以不要了么?还是在罗将军眼里只有阴碧柔那样的女子才是女子,而像我这样的就活该被歧视?又或者说,人家阴姑娘长得漂亮我却姿色平平,所以罗将军您就戴着有色眼镜选择性看人了?”   由于太过生气我的语气不甚好,若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我是在泼妇骂街,罗士信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估计是想要辩驳却不知如何说吧。   算了吧,我心内叹了口气,与这样的闷骚男确实没什么话可讲的。   两人均沉默了半饷,罗士信犹豫着开口说:“无论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呆在帐篷里不要出来。”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可是好似怕旁人听到一样说得很小声,加之被风一吹,听得就更不甚清晰了。   我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他却低头冷冷晙了我一眼,唇锋紧紧抿着,脸部线条刚毅又鲜明,此时,完全呈现的就是沙场猛将的气势。   见他并未回答我的话只是转身便走,我有些急了,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罗士信,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喂,你说清楚再走嘛,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让人讨厌!”   “他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都没听到么?”一个邪魅入骨的声音落入耳畔,我惊得回头,才看清这个男子的面孔。   裴行俨只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复又转头将视线落在已经走得很远了的罗士信身上,他唇角渐渐弯起,连笑容都带着一丝玩味,仿若在筹谋着什么而这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说:“哦,我确实是没有听清楚,如果裴将军知道,可以告诉我他说的是什么吗?”   裴行俨这才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眯了眯眼,道:“他说晚上会很不安全,要你呆在帐篷里不要乱跑,这下听清楚了吗?南、平、公、主!”   他最后“南平公主”几个字说得虽低却是一字一字咬得清晰,好似在刻意挑衅什么。   面对他的挑衅我强自镇定,侧头一笑,说:“嗯,是听清楚了。只不过没太明白裴将军的意思,南平公主,那是谁?天下那么多自立为皇的人,自然各国有各国的公主,将军说的是哪国的?”   “自然是已经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大隋朝公主!”裴行俨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李密昏聩自以为是,又贪图富贵好大喜功,他杀了翟让后一直不得人心,早就想着如何脱身了,刚好,越王殿下跟公主殿下来了。”   既然已经被他识出身份,且不说他是怎么知道的,就只他敢当面与我说出来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胜券在握的。   阿侗,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想了想,说:“裴将军是聪明人,既然跟错了李密自然是早选好了下个主子,就是不知道是谁?”   裴行俨明显顿了一下,向我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看我,说:“公主殿下心思缜密,自然是猜出个一二了。罗士信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对待某些女人心软了一些,终是要误大事的。”说罢已是立掌而下,我只感觉后脖颈一阵钝痛,然后眼前一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呆在一个暗室里,我认识这个地方,这是阴碧柔之前呆的地方,只是现在,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想来,她应该是被那罗士信救出去了吧?   我想伸手摸摸后颈,可才发现,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后颈那里还是很痛,这里一片漆黑寂静,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不止。   是害怕的,因为我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好似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正在沉思着,外面忽然有了细碎的动静,我不清楚来人是谁,只能尽量将身子往里面靠。   有人点起了灯,烛火昏暗欲灭未灭,一下子不太适应,我闭了闭眼后方试探性地去看来人。   烛火飘摇间,一个冷俊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是罗士信。   罗士信走到我的跟前,紧紧抿着唇看我,眸光依旧很淡,只是不再那么冰冷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我说:“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罗士信默不作声地低头,只是看着我被捆绑住的双手双脚发呆,半饷才将蜡烛送放到我手上,自己腾出手来给我解绳子。   我说:“罗士信你是要救我出去的?你跟裴行俨应该早就暗自投靠王世充了吧,而我是南平公主,你这样做不怕影响自己仕途?”   罗士信手中动作猛然顿住,可也只是迟疑片刻复又动起手来,他解开了束缚住我的绳索,又将我扶了起来。   “我无意投靠谁,只是翟让于我有恩,我只是想要李密的命罢了!”他说,“你走吧,外面我已经安排好了。”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两把短剑递给我。   我错愕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接过,又道:“可是阿侗他会保李密安平无事的,那李密虽然不甚英明,可毕竟当过官还算挺会做人,瓦岗军中,自然也有几个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大将吧?你,你明明可以用我的命来威胁阿侗的。”   天下反王众多,如果越王杨侗想要恢复杨氏江山的话,必是不能够杀尽天下反王的,他必是会招安,而李密,就是他招安的第一个对象。为了有一个好的开头,为了让更多反王放下武器,阿侗必会好生待李密。   可是若是为了我,我想阿侗就会比较为难了,罗士信明明可以借此要挟阿侗要了李密的命的,可他却没有。   罗士信说:“我说的是亲手要了他的命,而非利用谁要挟谁。这两把短剑应该适合你用于防身,你带着离开这里吧,也不要去洛阳了,现在洛阳城里很乱。”   “那阿侗呢?”我说,“他现在在哪里?”    ☆、019   罗士信说:“就在刚刚,越王杨侗找不到你的下落便与他在洛阳城中的心腹大将里应外合,早就破了洛阳城。现在洛阳城里两股势力,且势力相当,所以,他此时应该没有空闲管你。”   我心里有些失落,可想到阿侗已经安全抵达洛阳城内了又安心了不少,便问:“那你呢?你打算去哪里?还有,那阴碧柔被你放走了?”   其实罗士信这个人,不过与他相处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却摸透了他的性子,外冷内热刚正不阿,但并不怎么好相处。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带着我一路往外走,可刚走到外面不久,便远远见裴行俨骑一高头大马向着我们疾驰而来。   裴行俨骑马速度非常快,快到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他翻身下马,邪魅的眸光恶狠狠盯着我,复又转头看着罗士信,说:“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要放她走,但我告诉你,他是我要挟杨侗的一颗棋子。阴碧柔没有太多价值你怜香惜玉想要放走就算了,可她不行!”   罗士信默默挡在我与裴行俨之间,道:“要挟住了越王杨侗又怎样?然后是拥立王世充做皇帝还是你自己称帝?”   裴行俨眯了眯眼睛,我清晰地看见他手不自觉紧紧握住了腰佩长剑,道:“如果罗将军你再如此固执己见的话,就休怪我再不顾昔日同盟之情了。”说罢,已是出招要捉拿我。   想来那罗士信能与裴行俨并称瓦岗悍将,武功自然也是不弱的,若是他想要保我一命,又岂能让裴行俨得逞?   罗士信迅捷地接住他的招式,亦改了称呼,道:“裴将军的仕途我不会阻挡,只是越来越看不惯你们这等卑鄙的手段。裴行俨,那王世充不是个善主,我们已经错投了一次,你要好好想想!”   裴行俨说:“若他真是英明善主得民心的话,那我裴行俨就不会投与他了!罗士信,看在我们曾经是兄弟的份上我放过她,只是,下次再见,我们必然形同陌路。”   说罢,已经提剑割断了自己的袍角,锦缎绸衣迎风飘荡,旋转着落在地上。   这算是,割袍断义么?   罗士信立即将我扔上一匹马,然后猛地拍了两下马屁股,我便被马儿颠着一路往前行。   天空似乎飘雪了,可是此时月光却很好,我忽然转过头去,隔着暗黑的夜空,隔着越飘越大的雪,我清晰地看见那两位身着铠甲的将军都看着我。   一个目光是淡漠的,一个自然是愤恨而不甘的。   我根本就没怎么骑过马,见已经走得足够远了便勒僵停住,然后翻身下来。我要去哪里呢?   去京城找三娘?不,且不说现在那里还不安全,就算安全了,以我现在的身份怕也是不便去了吧……   那么,去江都见见我那千古暴君老爹?不,还是不要去了,去了又能怎么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   又想到了阿侗,不管是前世的还是今生的,我都有些想念。忽而又觉得可笑,到底哪个是我的前世哪个才是我的今生呢?   可不管怎样,阿侗,不管他叫我姐姐还是姑姑,他就是我的阿侗,我不该丢下他不管的,我要保护他。   既然下定了决心,我吃力地爬上那匹高头大马,然后勒僵调转马头,轻轻拍了拍马屁股,马儿便听话地又往洛阳城的方向而去。   雪越下越大,渐渐的迷了我的眼,或许是太冷了,而我此时也感觉体力有些不支。自从来到这隋唐,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我的身体状况好似大不如前了。   要知道,以前的我虽长得弱小,可力气却大身体也棒,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一头撞猪上,猪死我也不会死的。   已经隐约看到洛阳城了,而此时雪停了天也渐渐亮了起来,只是我真的是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片黑,我甩了甩头,又向着城门看了几眼,却见城门大开,有一支军队正朝着我的方向进发,我再也没有心思猜测是谁,也不想再强迫着自己清醒,只是放任自己晕厥过去。   真的是,太累了。   这一觉好似睡了很长时间,经常会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有人在唤我的名字有人在叫我皇姑。   我是想睁开眼睛的,可怎么都睁不开,我想要动弹,可好似被人点了穴位一样,动弹不得。   身边的人好似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后来耳边清静了许多,我的意识才又一次沉睡。这次睡醒之后我是真的醒了,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淡紫色的帷幔。   这是一间雅致的屋子,屋中有淡淡清香味道,我侧过头去,却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然后便听到瓷器碎地的声音,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公主,你终于醒了么?小姐你看,公主她醒了。”   那个女子闻声回过头来,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容颜秀美仿若缓缓流淌的涓流,美得细致。   她向我淡淡一笑,快步走到我的身边,指腹按在我的脉搏上,片刻道:“已经全无大碍了,不过调理身子的药还是要继续吃,另外要注意休息。”   那个宫女装扮的小女孩眨着眼睛拼命点头,忽又开心道:“那奴婢去告诉皇上,皇上若是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罢,也不待紫衣女子的同意,兀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皇上?”我艰难地开口,问道,“是谁?”   紫衣女子将我扶了起来,又拿了一个软枕给我垫在背后,方道:“我叫王莹,叔父是郑国公王世充,刚刚樱桃口中的皇上便是之前的越王殿下。公主殿下昏睡了好些日子了,这些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阿侗做了皇帝了?那他是自愿的么?   还有,这个王莹是王世充的侄女,又怎会替我把脉治病?   “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她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抿唇笑道,“叔父是叔父,我是我,我行医多年是有医德的,不会因为叔父与皇上的关系而对公主怎么样。”   我也对她报以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阿侗怎么就做了皇帝了,还有,那李渊应该也是拥立一位皇帝了吧……”   王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给我留足了药,不管是治创伤的还是治风寒的,又都一一告诉了我每种药的用途,我也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然后她起身,又叮嘱我道:“虽然已经无大碍,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你的体质很奇怪,明明感觉身体很好,可不知为何,就是……我也说不上来。”   我说:“是吗?我也觉得很奇怪哦,明明身体很好的,却不知总是使不上力气。不过现在感觉好得多了,多谢你的及时诊治。”   王莹狐疑地看了我半饷,这才背起自己的药箱,轻轻走了出去。   见她走了出去后,我这才又仰躺在床上,只是一言不发地呆呆望着头顶的帷幔,想的却是那些早在我脑海中打架的历史。   原来我昏睡了很长时间,如今已是次年早春,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李渊军攻破了京城,拥立代王杨侑为皇帝史称隋恭帝,改元义宁,遥尊远在江都的杨广为太上皇。   李渊自封唐王大宰辅,全然玩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游戏。   同年十二月,郑国公王世充拥立越王杨侗为皇泰主定都洛阳,亦是遥尊杨广为太上皇。   直至此时,杨隋天下,真的已经是支离破碎了。   我不知道阿侗现在的处境到底有多为难,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皇帝做不做根本不重要,江山亡不亡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我只要阿侗好好地活着,因为我知道,王世充称帝后必然会害阿侗,就如那李渊称帝后会毒害杨侑一样。   独自在屋中呆了好一会儿,阿侗始终没来见我,只那叫樱桃的小宫女默默陪在我身边不停地嘘寒问暖。   樱桃的年龄还很小,模样娇憨,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似的,可爱极了。   “公主殿下在想什么呢?”樱桃见我一直沉默便歪着脑袋凑到我跟前,说,“奴婢已经告知皇上了,皇上很开心,可是现在却公务缠身走不开,奴婢想皇上晚点会来的吧……”   我转头看了看樱桃,看着她可爱的面孔,忍不住伸手往她脸上捏了一下。   “樱桃,你告诉我,我昏睡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将她拉坐到我身边,继续说,“现在整个洛阳城,是不是王世充说了算,而阿侗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虽然我大概了解一些,但还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够亲口告诉我事实。   樱桃皱了皱鼻子,圆圆的脑袋左右晃了晃,方说:“奴婢不知道哦,奴婢只知道皇上很厉害!可是那郑国公更厉害,以前瓦岗军中的一个裴将军做了郑国公的女婿,对了,就是刚才替公主把脉的那位小姐的丈夫!”   裴行俨娶了王莹?那裴家军肯定是全数归顺王世充了,可罗士信呢?   我说:“那有没有一个姓罗的将军?面容很冷的一位将军,武功也很厉害的。”   樱桃摇了摇头,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好似之前的几位瓦岗大将都还在洛阳城中。”说着,眼睛便瞟上了我桌子上的点心,然后咽了咽口水。   我很喜欢她这种娇憨可爱直率坦言的样子,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她便向我吐了吐舌头,开心地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没有坏人,只有无可奈何的历史悲剧人物......共分三卷,上卷揭竿而起(大概还有八章左右,我每天晚上都在加班赶ing)中卷为群雄逐鹿(很快就要写到了)下卷为玄武血变(现在正在尽量缩减字数,估计也不远了)PS:在写之前本着负责人的态度看过很多史书,时间轴严格根据历史来写,人物也比较多,而且在中卷和下卷时主要以李唐为中心,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两方的戏份会不相上下,两边的谋臣悍将都会写到。至于女主,最后自然会选择一个爱她的而且她也爱的男子,与其不离不弃。最后想说,我是用心去写的,也希望读者给一点意见......好了,隐遁! ☆、020   直到晚上,我准备歇下的时候,阿侗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大步走进来。   阿侗进来的时候我差点低呼出声,我到底是昏睡了多久,有多长时间没见到他了?怎么感觉不但个子长高了不少,而且下巴也长了些青青的胡渣。   他看到我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然后一挥手,所有侍候在门外的侍从们全都离得远了。   我赶紧跑到他的身边,上下打量着他,道:“怎么样,听樱桃说你最近政务繁忙,好似有很多棘手的事情不好做,那王世充为难你了?”   阿侗眯着眼睛将我上下瞅了一遍,后又捏了捏我的手臂,说:“皇姑,你好似瘦了些,朕再命人给你多送些补品吧。”   还需要补品么?其实来到这大隋,我反而胖了不少,或许正是因为胖了又不注意运动的原因,才导致我现在这身体素质差了许多。   想到这里我已是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注意饮食和锻炼,还有练习武功也要提上日程,不能平白无故浪费了这么好的功夫底子。   我道:“不用了,那些东西吃多了也不好。我刚才在问你话呢,你打从进门就一直皱着眉毛,我们都姓杨,朝廷上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对我说么?”   听我这么直截了当地问,阿侗这才撩袍坐了下来,愤愤道:“王世充太过分了,朕已是封了他郑国公的爵位,他还得寸进尺,竟然要朕赐他九锡,简直没有将朕和皇祖父放在眼里!”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王世充的野心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他在乎的根本不是王位,而是整个天下。   我道:“那你是怎么看的?阿侗,这个王世充在玩什么把戏他最终想要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吧……”   阿侗垂了眸子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眸中闪过一丝精锐的光芒,他将目光缓缓划过我的面颊,只顿了片刻,复又低头给自己斟了茶,默默喝着。   他这是将茶当作酒来饮了,真让人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兴亡。我现在是想得开,因为我知道结局不想再做无谓挣扎罢了,将来终究是那李世民做皇帝的,这是历史命运。   半饷,阿侗道:“所以朕将那李密招安了,而且还封他爵位给他高官,原本想着将那瓦岗军全部招降的,可是很难。裴仁基父子就不说了,已是投在了王世充门下,可是秦叔宝、罗士信,还有程咬金魏徵等人竟也不愿意归顺。瓦岗豪杰与李密不同,李密原本就是朝廷命官爱的就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那些人已是对隋恨之入骨了……皇姑,朕真的是尽力了。”   说罢,阿侗放下手中茶盏,很是疲惫地低下头。   我说:“不要想这么多了,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至少要保得住你的性命!”   正在说话间,外面一片嘈杂,好似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听着声音很是浑厚,底气很足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皇宫内苑大声喧哗?   阿侗猛地站了起来,微微侧头看着门外,怒道:“简直是越来越放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深夜擅自闯进南平公主的闺阁!来人!”   声音刚落,外面已是有腰佩大刀的侍卫跑了进来,道:“启禀皇上,是郑国公,国公大人就快要进到公主内苑了。”   外面一片漆黑,风也很大,我只听得那王世充嚷嚷着什么要皇帝替他做主,又说什么李密欺人太甚皇上实则不该封他魏国公之爵位。   见那王世充已是进了门,阿侗又缓缓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只是不悦地皱着眉毛。   王世充是个肚大腰圆的肥胖子,肥硕的脑袋,水桶似的腰,还有一脸的油脂锃亮锃亮的。总之是脑袋大脖子粗,没看出有什么帝王气,倒是有点像伙夫。   两名佩刀侍卫也随着进来,手紧紧握住刀柄,很是戒备地盯着王世充。   我与阿侗一齐坐在上位,只看着那王世充,倒是想听听看,他到底会如何去诉说自己的“委屈”。   王世充只是微微屈了屈身子,这样就算是向我跟阿侗行过礼了,复又道:“臣不服,那李密先为朝廷要犯,后又起兵反隋,皇上怎可封他魏国公?当初那李密并未归顺时,两军交战,洛阳城内不知多少将士为那瓦岗军所害……皇上如此做,不但臣不服,就连洛阳城内的将士都会不满的!”   说完最后一句竟是昂起了头,□裸的威胁。   阿侗沉默片刻,刚欲说话,我便抢先道:“哦,郑国公言之凿凿确实在理,瓦岗军着实可恨。尤其听得那裴行俨,杀了敌人都是要割下其鼻来领赏的,洛阳城内的将士,不知多少都是死在他的手中了。就连我这个公主也差点遭其毒手,郑国公若是下次见了他,一定要先替公主报仇啊!”   王世充肥硕的脑袋上开始滴汗,愣了半天最后只是问我:“不知公主病情如何了?要不要再让小女来把个脉?”   我侧头看了阿侗一眼,只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我便笑道:“这还多亏了郑国公了,到底是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对我杨家一直忠心不二,皇上又怎会亲疏不分?以后若是剿了天下反贼,郑国公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李密也就只是个魏国公而已!”   虽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其实阿侗现如今这么看重李密又给了他实权,怕是想利用他与王世充分权夺势吧……可是如今裴家军投靠了王世充,暴风雨来得只会更快,事情只会更糟糕。   那个裴行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有帝王欲,而且还心狠手辣一身戾气,多半会唆使王世充叛变。   这样想着,我更下定了决心,我不能让阿侗成为待宰的羔羊。   阿侗说:“爱卿这么晚了还是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日早朝再说,关于李密,到时候朕会再听听众臣的意见。”   我以为王世充敢如此过来必是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的,没想到只被阿侗这么一句便打发走了。   王世充走后,我便皱着眉头问阿侗:“好奇怪,他竟然不再闹了,只被你这一句便打发走了?既然如此,那他刚刚就不该来,擅闯皇宫内苑,论起罪来得有多大?”   阿侗目光幽深地看着门外,唇角微微翘起,道:“罪可至死!”   我恍惚了一会儿,方说:“这么重的罪,他可真是糊涂了。”   阿侗说:“不是他糊涂,而是有人想让他糊涂,有人想借朕的手除掉他。”说罢,阿侗已是起身,然后吩咐了我几句,方才转身出去。   我一直呆呆坐在桌前,还想着方才阿侗的话,直到樱桃进来后叫了我好几声,我这才回过神来。   樱桃说:“公主您要注意身体,待奴婢将门窗都关上,先伺候您歇下。”说罢已是踱步而去。   由于白天睡得多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起身,穿好鞋子后便摸着黑坐在桌边倒茶水喝。   外面似乎有些动静,透着薄薄的窗户纸,好似隐隐见着一些晃动的火光。   我连叫了好几声樱桃,可依旧无人回应,阿侗拨给我的侍女我只独独留了樱桃一人,其她人都被我打发走了。外院自然是守着一些侍卫的,可阿侗从不允许他们跨入院内半步。   越坐越烦躁,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要出事了。于是我穿好衣服,推开门,朝着外院走去。   才走至院门口,便见外面一支身披铠甲的的军队想要闯将进来,却及时被守候在门口的侍卫给拦住了。   双方正僵持得厉害,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侍卫见到我,全数跪了下来,那支铠甲军的首领却只朝着我抱了抱拳,道:“公主殿下,皇宫内苑出了刺客,臣是跟着刺客一路追到这里的。顾及到公主殿下的安危,臣想要进去搜查一翻。”   我是不在乎他进去搜查,那是因为我接受过二十一世纪的高等教育,可这毕竟是古代,女子闺阁哪是能让别人进去的?这个将军敢如此放肆必是有靠山的。   “你是谁?”我说,“将军应该知道,私闯公主殿下的寝宫,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可是罪责致死的。”   那个将军不为所动,道:“家父于宫中遭遇刺客袭击,还好臣来得及时救了父亲一命,那个刺客已是身负重伤想来跑不远。为了考虑殿下的安危,臣必须得进去搜查一翻。”   我呆了呆,道:“将军的父亲是谁?”   将军说:“臣王玄应,家父郑国公王世充。”   这次我是真的怔住了,有人要刺杀王世充么?会是谁?李密还是裴行俨?或者说……是阿侗么?   又想到了刚刚阿侗说的话,他说有人要借他的手除去王世充,想来应该不是阿侗所派之人。可若刚刚王世充真的死了的话,最大的嫌疑者便是阿侗,毕竟他擅闯皇宫内苑这个罪名是不轻的,罪同谋反。   但是最大的得利者是李密,或者是裴家父子?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乐得坐山观虎斗,只要不伤害到阿侗怎样都好。   我向着那王玄应做了个手势,道:“那就劳烦王将军仔细检查一翻了,毕竟深宫内苑藏个刺客,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危害。”又转头对那群侍卫说,“这件事情就无须告诉皇上了,免得他担心。”   王玄应恐怕确实是顾及我的安危的,只见他仔仔细细将这个屋子都搜查了一遍,却是及其规矩,没有弄乱屋内任何东西。   他的目光向着四周扫了扫,眉心紧紧皱着,而后转头对我道:“臣冒犯了,恐怕刺客已经逃到了别处,臣这就告退。”说罢手一挥,已是带着铠甲士兵快步离开内苑。   樱桃还是没有回来,我便将门窗紧紧关上,然后打算继续爬到床上睡觉去。   忽的有人闷哼了一声,我大惊,刚准备要开口大叫,房梁上便有一人“嗖”的一下跳下来,立即捂住我的口鼻。   耳畔传来的是炽热的鼻息,还带有清甜的男子汗水的味道,这种味道好似有些熟悉。   我缓缓扭过头,却正对上男子探寻的目光,他紧皱着眉心,脸色很是苍白,额头上还在不停地滴汗。   怎么会是他?    ☆、021   躲在我房间做梁上君子的这个人,也是现在正用手紧紧捂住我口鼻的这个人,正是唐王二公子李世民。   李世民鹰眸紧紧胶在我脸上,唇抿得紧紧的,脸上满是汗水。我被捂得实在是快要窒息了,使劲摇晃着脑袋,他顿了顿,这才松了手。   我扶住桌子,咳了好几声方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穿成了这样,难道,你就是那王玄应口中的刺客?”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脸色愈发苍白,脸上也是一个劲的滴汗,我看着他的样子,好似受伤了,而且还伤得不清。   “喂,李世民!”我叫了他一声,小心翼翼走向他,“你受伤了,伤口在哪儿?”我捏了捏他的手臂,又拍了拍他的胸膛,并未发现伤在哪里。   我将他扶住,准备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坐到床边,他却沉沉倒在我怀里,我怔了一下,却是不敢松手。   李世民开了金口:“中了暗器,暗器上面有毒,你给我将毒镖拔出来。”   我惊呆了,如果只是受了普通的刀伤剑伤的话我还可以帮他,可如果中了毒怕是要解药才行的吧?   再也顾不得许多,我拖着他沉重的身子将他扶坐到床上,然后问道:“伤口在哪儿?”   李世民脸色由白变红,忽而红得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饶是我再怎么装作镇定此时也急得跳了起来。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唐太宗李世民,他可是不能死的啊,他若是死了,整个历史可都要被颠覆了。   他轻轻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后背,气若游丝:“在后背,你将我衣服脱了就能看到,拔的时候可能比较麻烦,因为……因为好似嵌入肉里了。”说完他抬头看着我,一副可怜样。   我的大脑早就炸开了,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通通被我抛在了脑后,遵从他的吩咐,果然于他的后背发现一个红点,可是并没有发现暗器。   李世民扭头问我:“是不是很麻烦?你去拿把剪刀吧,将周围的肉剜掉,然后取出毒镖。快点!”   我头皮一阵发麻,想着虽然觉得残忍,可是他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翻箱倒柜找了一遭,终于翻到一把剪刀,我举着剪刀踱到床边,却是不敢动手。   “快点!”他沉着声音命令道,“再不动手,我可能随时没命。”   我找准位置,用剪刀轻轻划向他的后背,都还没用什么力气呢,他就痛得闷哼了好几声,虽是努力压抑着声音了,可我再也不忍心下手。   这里没有麻醉剂,剪刀又没有经过消毒,我是真的下不了手。   似乎是下了决心,我将剪刀丢在一旁,俯身将唇凑到他的后背上,舌尖找准了伤口,然后用力一吸,果然吸出一根银针。   我立即将银针吐了出来,然后跑到桌边大口吞了好几口茶,吞完之后又全数吐了出来。   李世民声音还是轻飘飘的,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以为你用茶水漱了口就不会中毒了么?真是蠢女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似乎是感觉舌尖有些麻麻的,当即脸上也是流满了汗。老天爷,我可不想死,好不易过上了舒服日子,可不想就这么死去。   我伸手指着李世民道:“那你也中毒了,你要是找到了解药一定会给我一份的,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这样吗?”   李世民垂着眸子,低头穿好衣服后方抬起眸子看着我说:“骗你的,只是针尖上有毒,现在已经全数到我体内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   饶是他这么说,我还是有了心理障碍,于是又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往嘴里灌,后又全数吐了出来。如此反复好几次方作罢。   “我问你!”李世民脸色好了一点,伸手指着我,“你何时成了公主的?”   我也于桌边坐下,面对他的质问毫不心虚:“这个你不用管,你还是说说自己为何会来洛阳吧。你老爹不是控制住了长安么,怎么,这么快就想将手伸到洛阳来?”   李世民轻哼一声,道:“我现在还不想打洛阳城的主意,洛阳城内已是乱作了一锅粥还要我李家来插一脚吗?我来自然是有我的目的,这个你就不用过问了吧?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我不满于他的傲气,怒道:“怎么跟我没关系了?你们现在搜刮的是我杨氏江山,李世民你要搞清楚,只要我现在大叫一声,包准你逃不出这洛阳宫半步。”   李世民显然不会被我吓住,他只是淡淡瞥我一眼,然后直起身子,大跨步向着门的方向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便猛地顿住了。   就连我也听得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   我一把扯过李世民的胳膊,将他推向一边,斜了他一眼,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能瞒得过皇上吗?还有那王玄应,这几天必然也会在宫中加派人手,你要想自己出去,比登天还难。”   外面的人是樱桃,她叫了我一声,说:“公主,你在跟谁说话?”   我道:“没什么,我只是夜间睡醒了喝杯茶水而已,你去了哪里的刚刚叫你都没人应?”   听着樱桃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她说:“奴婢下午的时候吃坏了肚子,公主叫奴婢的吗?那奴婢现在就过来。”说着好似已是往我的屋子走来。   我立即说:“不用了,我已经歇下了,也没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完我立即吹了屋内的灯,又兀自道,“睡吧,很困了。”   屋内霎时黑了许多,我将手向着前方挥了挥,然后小声叫道:“李世民?”   并未听到回应声,我皱了皱眉,觉得好生奇怪,只眨眼的功夫,他能跑掉?   跑就跑了,倒是给我省了心,实在是太困了,我打了个大大的还欠,然后一步三颠地往床的方向摸索而去,却在掀开被子的时候几乎大叫出声。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响起来了,他说:“我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你要是不介意一起挤挤好了,总之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恨不得抡起拳头往他的脸上砸,他倒是说的倘然,到底谁吃亏?   顾及到他确实是病人,而且我也曾经在他李家住过一段时日,且不与他计较。   于是只能又摸索着往壁橱的方向走去,抱出被子将就一宿,可怜了,这还是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   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而且被子盖得好好的。我揉了揉眼睛,有些恍惚,仔细想了想,方想起李世民来。   我猛地坐起身子,然后便听到李世民的声音:“我饿了。”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我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忽又猛地顿住,我昨天睡前好似是和衣而睡的吧?   李世民侧着头看我,又重复一句:“我饿了。”说着,肚子竟也配合地叫了一声,真是有损形象。   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我摇了摇头,要知道,我上学时古代帝王中最崇拜的可就是李世民了,他冷俊威严高高在上,形象高大得不容人直视。   可事实呢?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在向我讨要东西吃的臭小子。   我道:“想要吃的也行,那你乖乖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李家打的什么主意,莫非是冲着瓦岗寨的英雄来的。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魏徵?”   估计他确实是饿了,没有东西吃只能一个劲喝茶,几杯下肚后方说:“你确实有点小心思,没错,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昨天已经见过一面,双方谈得都不错,现在长孙无忌还留在将军府呢。”   我惊道:“什么?长孙公子也来了?”   李世民站起身子,又拍了拍袍子,缓缓将手背负身后,眯着眼睛看我:“看来你对那长孙无忌也上心了,这样吧,给你们一个见面的机会,我现在需要立即出去,你有什么办法?”   瓦岗军众将终究是要归顺到他李世民旗下的,而眼前就有这样一个牵线搭桥的好机会,我何不顺水推舟呢?   我摸了摸下巴,斜着眼睛看他,笑说:“帮助你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只有你答应我了我才能够帮你。”   李世民颇似有些不耐烦,皱起了眉毛:“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谈条件,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说:“天下的局势,眼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而且唐王野心勃勃必是不会甘心屈尊人下,我虽是大隋的公主,可也懂得审时度势,我要你发誓,必要保阿侗一命。”   “杨侗?”李世民垂眸思忖片刻,忽又抬起眸子疑惑地扫了我一眼,“他的命比你自己的还重要?”   我并未做任何思考,答道:“是。他的命比我自己的重要,当然喽,我的命也很重要。李世民,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也知道你怀疑什么,但我能告诉你的是,第一,我当初进你李家并未存任何私心,与三娘剿匪也纯属巧合。第二,以 ☆、022   李世民倒也是爽快之人,听我这么说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后我心情好了不少,给他寻了点吃的后便让他呆在房中不要出来,而我,则带着樱桃一起去了阿侗办公的地方。   刚进殿内,便见阿侗独自一人抚在案上,表情颇为痛苦,桌案上还堆积着厚厚一摞奏折。   阿侗见到我后,立即起身,舒眉笑道:“皇姑,你怎么来了?”说着又吩咐宫人看茶。   我从不在意这些礼节,只向着旁边的宫人挥了挥手,便对阿侗道:“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的。你对李密招安后,那些瓦岗的将士是不是都安排在了将军府?”   阿侗缓缓坐了下来,皱起眉毛说:“是的,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也着人好生伺候着。可这些人就是冥顽不化,饶是朕如何礼贤下士都不为所动。”   我垂了眸子思忖片刻,方说:“那如果他们一直都不同意降隋,你又会怎么做?是继续拘禁他们,还是放他们走?”   阿侗正了正身子,犹豫了好久都没说话,只是曲着手指,不停地用手去敲击桌案。   我道:“阿侗,你有没有想过,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根本就对付不了天下那么多股势力。长安的李渊且先不说,就只眼前,郑国公王世充,魏国公李密,其实都不是省油的灯。能真心为你办事的当然也有,可又有几个呢?或许,或许……只要保住性命就好……”   “皇姑你是说……”阿侗猛地停住手上动作,目光像利剑一样扫向我,又眯了眯眼才继续道,“你让朕将杨隋江山拱手让人?你要知道,就算朕让了,我们依旧逃脱不了一死的命运,就这样纠缠着,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其实阿侗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几股势力纠缠着尚能持平,而且,也还真没有到要弃国保命的那一步。   心下已是做了决定,我看了阿侗一眼,说:“我想亲自去趟将军府,或许能够帮上什么忙。”   “不行!”阿侗一拂衣袖,猛地站起来断然拒绝道,“皇姑你是大隋公主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那些都是些草莽英雄又痛恨我大隋,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吗?朕断然不会答应!”   我亦站起身子,走近他说:“正因为他们皆为草莽出身所以我才该去,阿侗你要知道,我之前可也是农家长大的,言行举止间自然与他们更为相投一些,或许更好说话。而且,之前裴行俨害我的时候,不就是罗士信救我出来的么?要我看,绿林好汗就是比那些当过官的更有人情味。所以,你不用担心。”   阿侗只是愣愣看着我,半饷才道:“皇姑,你为何要这么做?如果他们将你扣在府中以此要挟朕呢?”   我忙说:“你放心吧,我既然选择去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且阿侗,你要记住,无论最后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我都会至少保住你的性命的。”   阿侗最后还是没有说过我,准我去将军府,当然,也给我安排了不少大内高手。而我,使了一点小计谋,让李世民也换上了一身铠甲装。   我没让樱桃跟着我一起去,只是命她留在寝宫中作为内应,或者说,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她能够替我留在阿侗身边。   将军府很快便到了,我差人进去宣告,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出来迎接。我想,他们大概根本就没将我这个大隋公主放在眼里的。   李世民有些不耐烦,说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么?就算是也不能摆这么大个谱,瓦岗豪杰,最是瞧不起做官的这些俗套了。”   我原本站在门外踱来踱去,听他这么说,忽的顿住脚步,白了他一眼:“就你李家会做人?再说了,我又何曾说过要他们出来迎接我了?不过是差人先进去汇报一声让人家有个准备而已,免得突然闯入显得唐突。”说罢我已是撩起裙摆,大跨步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又对那些侍卫说:“你们不必进去了就在此等候好了。你,小李子……”我伸手指了指李世民,道,“你跟我进去护我安全。”   所谓的将军府其实就是一座家宅,院子不大也不够气派,但环境很好。   院中有一些桃树,桃树上开了几个花苞,彰显着早春迹象。   一个家仆直接将我引到了正厅,我走进去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瓦岗寨英雄头目都在那里等候着我了。   我最先看到的是长孙无忌,他依旧一袭青衫,谦谦君子形象,见到我时先是一愣,而后眉梢眼角都攒了笑意,眼里荡漾着春波。   他走近我道:“真没想到,原来是苏姑娘你。我们攻下长安之后我有亲自去太原找过你,可那时候妹妹说你莫名其妙不见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他的眼里有自责也有浓浓的眷念之情。   我不知道我的脸有没有红,只是觉得心跳得很快,我攥着衣袖顿了好一会儿方客气地说:“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走得也比较匆忙,当时忘了跟二夫人打招呼了。这次来,也是找几位将军有要事相商的。”说完,我将目光投向了几位瓦岗悍将。   最先站起来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将军,看起来颇为威武,也算相貌堂堂。   他道:“不知公主殿下前来,有何贵干?”   话刚说完,旁边一个肥胖的将军瞪了我好几眼,然后手一拍桌子,吼道:“那个杨侗什么意思?这是要拘禁我们兄弟吗?你回去告诉那狗崽子皇帝,俺老程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若不是叔宝兄弟拦着,早将这将军府砸得稀巴烂了。”   他还欲再说,却被旁边那个中年将军拦住了。   中年将军向我抱了一拳,继续道:“在下秦叔宝,这位是我的兄弟程咬金,刚刚言语间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一点没有看出他有让我恕罪的意思。我倒也没有说话,只是打量了他们好久,瓦岗英雄,隋唐豪杰,这些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够亲眼见到。   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我缓缓开口说:“这次前来,最重要的是想帮助唐王二公子脱离险境,其次,也是有大事想要与诸位英雄豪杰商量的。”   听我这么说,大家这才将目光投在了李世民身上,愣了一会儿,各怀着心思不说话。   李世民提步掠过我,只对着秦叔宝说:“秦大哥,早在多年前,您于植树岗下救了我全家的时候世民就发过誓了,此生若是想要干大事,必然要请秦大哥做我的幕僚。哦,当然,还有各位将军,若能请得各位将军助我李家一臂之力,世民在此感激不尽。”   秦叔宝抿唇笑了笑,道:“世民,当初我瓦岗众兄弟起义反隋,不过是因为隋主昏聩不得托付重任,而今李密又被招安,其实我们早就打算退隐于林了。你昨日若是不来,或许我们也就离开了这里。”   李世民忙道:“秦大哥,那您的意思是?”   程咬金却跳了出来,猛然在李世民肩上拍了一下:“小子,我秦二哥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当然是选中了你,以后万事由你李世民差遣,誓死推翻大隋□,兄弟们,你们说俺老臣讲得对不对。”   程咬金话刚说完,后面的一群悍将便大声笑着说同意赞美的话。   李世民确实也豪气,不拘小节,撩起袍子便向着瓦岗众将单膝跪地,道:“众位英雄,请受我李世民一拜,从此以后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世民待各位将军定如亲人一般。”说罢,已是俯身而拜,却被秦叔宝及时扶了起来。   我呆呆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切,不知道这李世民此时是真心热情澎湃,还是只是在做戏而已。   长孙无忌忽而走到我的身边,颇为无奈的低头看着我,道:“苏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我道:“还能怎么想?救了他人一命,结果自家江山都要被人灭了,诸位将军,不知这李二公子是不是恩将仇报?”   几位瓦岗将军面面相觑,那秦叔宝说:“对了,还不知公主殿下到底是所为何事而来?二公子昨夜夜探洛阳宫,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低头,皱了一下眉头方说:“我也知道,最近几年天下四分五裂,各地反王纷纷揭竿而起,大家也都痛恨隋主。我也看清楚了眼下形势,当然,各位将军想要投靠唐王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亦不会做任何阻挠。我只希望,大家可以饶恕杨侗一命。”   秦叔宝说:“公主殿下此话怎讲?”   我道:“不是吗?现在长安为唐王占据,而洛阳其实是控制在了王世充手里,隋朝的两位幼主迟早会成为政治下的牺牲品。我救唐王二公子出宫自是有条件的,他日若是洛阳沦陷他人手中,阿侗不能死。”   李世民说:“我不日便要前往长安,而这洛阳城的局势也不是我所能管得了的,你要我如何保他?”   我气道:“你不要找理由打退堂鼓,也不要告诉我,你此次前来只是慕瓦岗众英雄之名而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恨不能再往洛阳踹一脚将城内搞得更乱,如此方能显得你太原李家的皇家之气。”   李世民紧紧抿着唇没再说话,只是缓缓将双手负于身后,眸光犀利地落在我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似乎犹豫了好久,方说:“只是,你凭什么信任我?”   我道:“我了解你。”    ☆、023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章的时候,大家可以去听《不夜城》这首轻音乐,这首曲子很有唐时的格调。昨天卡文没更,不好意思~以后至少隔日更~   李世民紧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眸光里有种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也不怕他,直直与他对视,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也希望他能够言出必行。   他忽的微微别开了头,淡淡说:“你的话我会放在心里,时候不早了,你不需要回洛阳宫?”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时觉得有些奇怪,可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能说:“我当然得回去,李世民,我信你。”复又对着瓦岗英雄抱拳道:“皇上也是欣赏各位英雄,才会想方设法留住英雄的。当然,如果你们自己确实不愿意,我即刻回去跟皇上说,放各位将军出行。”   秦叔宝望了望左右的兄弟,挑了下眉毛,亦向我抱拳,笑道:“如此,秦某代各位兄弟谢过公主殿下了。”   我皱了皱眉,又说:“不过各位将军也知道,现在城内不愿将军出城的人恐怕很多,各位的安危也只有自己保重了。”   说罢,我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忽的停下脚步,歪头又去看了李世民一眼,却正与他目光撞上。他见我看他,明显愣了一下,忽而甩了甩衣袖,将头一侧,只望向旁边再不看我。   是不是我让他为难了?他自己也受伤了,所以才会那么为难犹豫的吧?   可是顾不得许多了,纵使是使他为难了我也会将无赖进行到底。因为此时,除了他,已经没人可以帮我了。   才将走出外院,便听得有人一路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正见长孙无忌大步向我走将过来。   长孙无忌垂眸看了我一会儿,皱眉道:“苏姑娘,你真的是大隋公主么?此番进宫,又有什么打算?”   我侧头想了一下,方说:“多谢长孙公子的关心,我想我应该能够保得住自己性命的。”是明显的疏远客套。   长孙无忌动了动唇,似是还要说什么,可终究是没吐出一个字,只是目光看起来有些迷离。   我向他淡淡一笑,再没说任何话语,只转身迈步往外走去。跨进轿中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往他的方向看去,却见他依旧一袭青衣,静静立于门前,身姿磊落,翩翩浊世公子。   放下轿帘,其实心内倒是很平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以后贞观盛世的二十四功臣之首,是个出彩的人物,可是,我只想平淡地活下去。   心内感觉很茫然,一点把握也没有,我对长孙无忌说可以保得住自己性命,我若能保得住的话还要跟李世民讲条件么?   刚回寝宫便见樱桃站在外殿来回不停走动,手上的帕子都快被她揉碎了,看着表情也有几分焦急。   我心内一惊,莫不是阿侗出事了?   樱桃也看到了我,撩起裙角便向我冲了过来,哭道:“公主殿下,您快去含凉殿看看吧,他们,他们都在逼迫皇上。”   听樱桃这么说,我立刻转身往含凉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樱桃,都是哪些人?为了什么事情逼迫皇上?”   樱桃止住抽泣,说道:“自然是郑国公一伙人,奴婢听说昨天夜里郑国公于宫内遇刺了,亏得王将军及时赶至方没事。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说昨夜皇上与郑国公有发生口角争执,皇上咽不下这口气又不得明着惩罚郑国公,如此才会暗下毒手的。”   我气道:“王世充他找不出别的借口了吗?堂堂臣子竟然敢质问皇上,就没有其它臣子袒护皇上?”   估计我的声音大了些,樱桃吓得只敢小声嘀咕:“自然是有的,可是皇上真的很难做,郑党一伙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那想怎样?想要自己做皇帝直接说出来好了何必如此呢?   我很气愤,一路快步走到含凉殿,可刚走至门口,便见一群臣子由殿内出来。王世充被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围着,红光满面,神清气爽。   哼,他昨夜遇刺了?骗鬼去吧!恐怕是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吧。   王世充自然也是看到了我,大跨着步子往我走过来,笑道:“臣拜见公主殿下,只是,这含凉殿是君主与臣子议事的地方,不知公主前来有何事呢?”   我勉强笑了笑,道:“哦,我倒是不知,原来这洛阳宫已是郑国公说了算了。怎么,本公主想要做何事,还需向国公爷您汇报吗?”   王世充还没说话,旁边已是有人斥责我道:“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能对郑王无礼!皇上对郑王暂且还要礼让三分,更何况区区一个公主?”   “行俨,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礼!”王世充捋了捋胡须,眯眼笑说,“那么,老臣告退,公主里面请吧。”说完一甩袖子,大跨步往外走去。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这个王世充昨夜看起来不怎样,原来最是老奸巨猾的一个。   樱桃也凑到我面前,说道:“公主,他现在是郑王了?这么快皇上就愿意松口了么?”   听她这么说,我方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么,现在是郑王,是不是下一步就谋划着如何做郑皇了呢?   阿侗依旧抚在案上看奏折,眉头紧紧皱着,眼下也是一片青影,一副疲惫的样子。   他才多大的年纪?还那么小,竟然要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这个皇帝有什么好做的?不做也罢!   旁边的小太监见了我,匆匆行个礼后俯身凑到阿侗跟前说:“皇上,公主殿下回来了。”   阿侗立即站起身子,喜道:“皇姑,你终于回来了,那些人有为难你吗?”   我摇了摇头,向着他走过去:“阿侗,你是不是觉得做这个皇帝很累?你还这么小,应该要快乐成长的,不该有这些烦恼。放心吧,姑姑有办法帮你脱离苦海。只是,有舍才有得,有些东西不要就不要了吧。”   阿侗却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好似根本就没认真听我说些什么,只是用手撑着额头,呆呆愣了好久方说:“皇姑,恐怕大隋真的是要亡了,宇文化及于江都叛变,现在皇祖父落在他的手里。”说完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中,长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是眨了下眼睛,该来的总会来的,历史一直按部就班冷酷无情,可是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阿侗平安无事。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侗方抬起头来,我说:“那阿侗以后只能跟姑姑相依为命了,阿侗,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可我也只能选择相信李世民,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他为难了,可如果他真上了心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阿侗忽而挥退了左右的人,然后起身从旁边一个暗格中掏出一个锦盒,他紧紧抓着那盒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方向我走过来。   “是什么?”我有些好奇,凑过去问他。   阿侗将锦盒打开,说:“这是玉玺,早在皇祖父去江都前便留给了我,皇姑,阿侗现在留给你。若是以后真遇到了什么事情,朕希望它能够保得住你一命。”   我颤抖着手接过,呆呆看着盒子里的那个死物,一时有些怅然。再去转头看阿侗,他的眼睛好似有些湿润,忽而俯身轻轻抱了抱我,说:“姑姑,如果阿侗以后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个玉玺可以保得住你一世繁华。”   我心内莫名一颤,惊道:“阿侗你在说什么?你要跟我一起走的啊!”   阿侗低下了头,只说:“觉得很累,今生错投在帝王之家,若有来世的话,只愿平凡地活着……”说罢已是起身,独自往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又瘦了好多。   后来便传来杨广于江都自缢的消息,宇文化及控制了江都,自称为皇,自立国号为许。   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桌前吃一碗面,这个消息不是阿侗给我带来的,也不是樱桃,而是已经拘禁我两个多月的王世充。   早在那天夜里,阿侗将玉玺亲自交到我手上之后,便已经“自缢”了。当时李密一党与王世充一党斗得厉害,洛阳城内一时如血洗一般。后来李密败走,逃出了洛阳城,王世充便一直谋划着如何称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不但没有杀我,反而待我还不错。可我又怎么会忘记,是他逼死的阿侗呢?如果不是他,我原本还可以指望着李世民来救我来帮我的。   原本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王世充一直在逼问我玉玺的下落,我没理睬他,只是埋头吃面。裴行俨过来,抬手一挥,瓷碗落在了地上,溅了我一脸的汤水。眼睛上,鼻子上,脸颊上,全是油腻腻的感觉。   若是在之前,我一定会叫嚣着骂他一顿,或者是讽刺他一翻。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不在乎了。   王世充忽而将脸一沉,怒道:“南平公主,大隋时至今日,已经彻底灭亡了。玉玺不论是落入谁的手中,天下都不会再姓杨。如果公主老实交出来的话,或许还可以留个全尸。”   我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凄凉一笑:“可是我不想要留全尸,我就喜欢粉身碎骨尸骨不全怎么办呢?”   王世充眸光一沉,肥硕的脸又开始滴汗,脸上的肉不停地颤抖,估计是被我气的,最好是将他气死,省得我以后亲自动手了。   他后退了一步,忽而眯眼笑道:“既然公主殿下喜欢玩,那老臣就陪你玩到底。这几个将士年过四十了,可还没讨到老婆,恐怕很是想尝尝这金枝玉叶的滋味吧。”   我心内一惊,笼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抓紧,那些将士已是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一个个的表情都很龌龊。   有个胆大的已是向我扑了过来,我一侧身,然后抽出袖中的短剑拼命一挥,正好划破他的咽喉。鲜血立即飞溅,溅得我一脸的血。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再不敢向我靠近一步。   王世充猛地跺了跺脚,气得脖子粗红,吼道:“给我一起上,看她能有多少能耐!”   话音刚落,已是有几个人不顾命地朝着我扑了过来,我立即往后退,将手中的匕首乱挥,早已吓得没了方寸。   那些人像饿狼一样扑在我身上,一瞬间,我只感觉身上好似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忍不住拼命咳嗽,好像真的逃不掉了,想到此处,觉得很是屈辱。我是有些恨李世民的,虽然与他交情不深,可我好歹救过他一命,也曾在他李家住过一段时日,他就真的忍心丢下我不管么?   当初求他一定要救阿侗,可当天晚上阿侗就“自缢”了,他就没想过我的处境吗?或许想过吧,可是他不在乎,恐怕早在李密逃出洛阳前他就离开了吧?   可是如果我有选择的话,必是不会求他来救我。我没有选择了,在这样的乱世,只能巴望着他,只能求着他一定要将我放在心上,可是,他或许早就将此事忘了。   身上一凉,外衣与中衣已是被退了一半,我咬紧牙想要甩开身上的这些肥猪,可是一点都动不了。手也被人死死按住,短剑被甩得好远,那群人的眼里,明显有着贪婪的欲望。   有一个人已是凑着一张臭嘴向我亲了过来,我将他一偏,他一脑袋砸在了旁边地板上,只听得“扑通”一声,再没了动静。   我使足了力气将他推开,然后便于门前见到一人,一身玄色铠甲,身后红色披风烈烈飞扬,晚风一吹,他额角的鬓发散落了一些。好似瘦了点,也黑了不少,眸子也越来越像豹子了,犀利狠唳。   此时,他正狠唳地盯着死去的那个将士看,然后目光才缓缓落在我身上,目光忽而柔情似水,又有着刻骨的痛意。   王世充喊道:“李世民,你来干什么?你,你竟然言而无信,你……”话还未说完,李世民便长剑一挥,落在了王世充的脖子上。至此,王世充再不敢吐出一个字。   李世民长剑依旧架在王世充脖子上,然后缓缓走向我,只眨眼的功夫,红色披风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看他,却只看得到他线条刚毅的侧脸,以及紧紧抿着的薄唇。   早在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说过,薄唇的男子都薄情,不要轻易相信他们说的话。可是,我却选择了相信。   那边裴行俨制住了想要上前的士兵,厉声道:“你们谁会是他的对手?”复又转头说,“李世民,就算你逃得出洛阳宫也逃不出洛阳城,劝你还是乖乖放下武器受降吧!”说着竟然不顾他岳丈的性命,挥着武器便杀将过来。   我立即说:“李世民,玉玺在那边。”我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裴行俨愣了一下,立即向着那边走去,李世民趁机将王世充往旁边一推,却落入另一人手中,我这才看到,原来外面来了不少瓦岗寨的英雄。   走出门外的时候,外面已经杀开了,只是我们抓住了王世充,以此作为要挟,那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王世充显然是有些害怕了,叫道:“放他们走,将兵器全都放下,安全送至城外。”   他还算是个聪明人,此时应该看得出裴行俨并非想要真心帮他,他自是保自己的命重要。   洛阳城外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有许多匹马,我被李世民塞进了一辆马车,而后他自己也跳了上来,其他人都骑上了马,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长安的方向而去。   义宁二年五月,隋主广崩,唐王李渊逼迫隋恭帝杨侑禅位,称帝建唐,改元武德。随后立李建成为太子,李世民为大唐秦王,李元吉为大唐齐王,长达数百年的大唐风云史就此拉开了序幕。    ☆、024   我与李世民对面而坐,四周很静,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手肘撑着膝盖,双手又撑着下巴,微微垂着眼睑,只是时不时抬眸瞄我一眼,然后见我看他,他又迅速将视线移开,只是唇角微微含着笑意。我则直接将头歪向一边,宁愿去看窗外急速远去的风景,也不想看他。   过了好久,他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我抿了抿唇,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装作没听见。   他叹了口气,开始伸手过来拽我的衣袖,声音大了一点:“魅儿姐姐,我对不起你……”估计是见我没说话,他又继续转移话题骂别人,“王世充真不是人,他竟然,竟然那样对你!”语气愤恨,好似差点失身的是他。   我低了低头,其实不能怪他的,是我自己过于自负想要改变历史。阿侗的死是王世充的错,不是李世民的,他能冒死来救我,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毕竟以后我还是要开心活下去的,我还要靠着李世民杀了王世充,他该死,只是我更想亲手杀了他。   来到这个乱世,我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了,我杀该杀之人,我没有错。   李世民忽然伸开了双臂,看着样子就要往我这边凑了过来,我惊了一下,叫道:“你想干什么?”   他忽而愣住了,嘀咕道:“原来你还会说话,我以为你会永远再不理我呢。”又伸手指了指我的衣服,微微一笑,“魅儿姐姐,你的衣服都坏了,你冷不冷?”   此时的他,好似褪去了一身戾气,言行举止仿若一个可爱的大男孩。   哦,唐太宗李世民能用可爱来形容吗?他应该是霸气的,嚣张的,威武的,睿智的……可是此刻,我感觉到的他,就是一个大男孩的模样。   我说:“不要以为叫了几声姐姐我就可以原谅你了,你要是再来得迟一点,恐怕见到的只有我的尸体了。”我不想提阿侗,估计他也不想提。   他又向我凑近一点,近得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炽热的鼻息喷在我耳畔,我将头撇开,用手打了下他的脸,道:“李世民,你离我远一点。”   李世民不但没有远离我,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长臂一伸,已是揽过我的肩膀,我挣扎无果,只能狠狠瞪着他。   他没看我,只是唇角抿着一丝笑意,好似想到了什么,嘴角笑容渐渐扩大,最后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不可否认,小李同志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以免中毒,我努力别开头。   他忽然说:“那天,我明明跟你说了我中毒,你为什么还会愿意去吸那根银针?”说完转头看我,眼睛炯炯有神,像是星星一样。   我哼了一声,道:“是我心太善了,我就应该用剪刀将你的肉剜开,让你吃点苦头。”   李世民耸了耸肩,忽而翘起腿,摆出一副地痞流氓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那你剜好了,我又不怕疼!是你自己心疼我罢了!”说完自己又兀自垂头笑了起来。   我伸手抚了抚额头,自此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自恋到如斯地步。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并未中毒呢?”他说,“你会不会生气?”   “什么?”我使劲将他推开,跳了起来,大叫道,“停车!”   马车突然停住,我没站稳,正要往一边栽去,他叫了我一声,又立即伸手将我拉住。   赶马车的是一个瓦岗寨的英雄,我并不认识,他将脑袋探了进来,说:“怎么了?”   李世民抿着唇看我一眼,又朝他挥挥手,说:“没事,你继续吧。”   我突然想到什么,又一把将他推开,大声道:“必须停车!”   李世民看似有些无奈,说:“赶路要紧,有什么事我们回长安再说。”   我说:“不是的,等回了长安就迟了。玉玺,大隋的玉玺,你不想要吗?”   李世民怔了一会儿,问我:“玉玺不是在宇文化及那里吗?难道在你这里?”   我说:“玉玺早在我身上了,你以为那王世充是真的心善么?他一直不杀我还不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玉玺,否则我早就死了。”   不知是我的声音太大,还是四周太静了,我话刚说完,便听到马车外很多人的议论声,大家好似都停了下来。   李世民忽然很开心,他一直看着我,说:“那你,你是想要将玉玺给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这不是他这不是李世民,唐太宗李世民听到玉玺两个字应该立即问我在哪里,然后应该立即冲出去挥鞭驾马赶至目的地。   我道:“李世民,玉玺我一直没放在宫内,当初阿侗下葬时,我将玉玺藏在了他陵墓边。王世充不算很笨,估计此时应该猜得出玉玺的落处了,你要是再不去,恐怕就迟了。”   李世民忽然伸手过来好似是要抱我,我吓得立即跳离他好远,只圆睁着眼睛狠狠瞪他。他倒是不生气,摸了摸鼻子后又猛然将双手往我肩上一拍,渐渐凑近我,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再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以后如果谁敢碰你一下我一定剁他手指!”他抿了抿唇,又凑近了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等到了长安,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说完也不等我反应直接一个转身便跳至轿外一匹马上,那匹马我认识,就是当初突利送给他的特勒骠。他伸手随便点了几个人,然后勒僵调转马头,马儿撒着蹄子绝尘而去。   我撩着轿帘一直往他离去的方向看,心内暗叹,这是他,这还是李世民。   我还是随着大群人马往长安赶去,不消几日李世民便追上了我们,待赶至长安的时候,已是四日后的清晨。   下了马车,看到的便是繁华的都城,虽然此时还不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刻,可是街两边都有市井人家摆好了摊子卖早点,香气四溢,早将我的魂儿勾走了。   我揉了揉眼睛,早就凑着鼻子寻着香味去了。卖包子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老妇用粗布围着额头,满脸的油光,笑容倒是很灿烂。   “姑娘,刚刚出炉的新鲜包子,来几个?”她伸手指了指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笑着问我。   我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好久才说:“想吃,可是没钱。”我扯了扯袖子。   老板倒是爽快,哈哈大笑两声后,用荷叶包了两个往我手里塞,说:“看着姑娘挺讨喜,这几个算是老身送给姑娘的,不要钱!”   我忙挥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您做小本生意不容易,我不能白拿。”   她使劲往我手里塞,笑得满脸堆褶子:“几个包子而已,姑娘不必客气。新皇登基后日子过了很多,以前吃不饱饭的现在都有自己的铺面了,新政策好,咱大唐皇帝好!”   我这才抓住荷叶包好的包子,选中一个凑到唇边慢慢啃起来,心里有些温暖,又有些失落。   老板又凑过头来,问我:“小娘子生得水灵,今年可及笄了?家里帮着许人家没?”   “啊?”我嘴里正塞着包子,听她这么说一口没咽下去便拼命咳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说,“我看着很小吗?”   老板大笑:“不小不小了,我女儿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娃了。”说着她眼睛又往我身上瞄,然后兀自笑得更欢,“我小叔子家的一个表侄,人长得别提多俊朗了,又是读书人,今年刚满十八,可是心气孤傲得很,给他说了好些姑娘愣是一个没看上。我瞧着姑娘身上有一股江南水乡的气韵,必是入得了他的眼。”   果然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扯了半天原来在这下套等着我呢。   我干干笑了两声,说:“您那表侄这么优秀,自是有姑娘排着队等着嫁给他呢,我没这个福气就不凑热闹了。大娘您的好心我心领了,我已经许了人家,这事要是让家夫知道必是要休了我的。”我胡诌。   大娘撇了撇嘴,只是一个劲瞟着我,好似很是不甘心,瞅了我半饷又咬牙问:“真的已经许配他人了?”她摇摇头,“小娘子必是说谎话骗老身呢,身上明明还带有一股少女的体香,怎么可能已经有了夫君?”   我脸红了红,试问,在古代,一个年近二十三岁的老女人还能算是少女么?   正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不远处便听得有人大声道:“王二婆,又不好好做生意了?哼,这次竟然将主意打到本王身上了!”说完,那人手臂已是猛地搭在我肩上,我差点被拍得钻进地里。   他动作就不能轻点吗?我转过头去狠狠瞪着他,然后使劲推他,不但没有将他推走,反而手里的包子被他吃了个精光。   那老板见状,又立即奉上几个,赔笑道:“原来是二公子,哦不,现在该是叫秦王殿下了。老身眼拙,竟是没看出来,如此这般,老身当然不会再言语。”说完用满是油渍的袖子捂着嘴直笑。   李世民又将包子消灭掉,擦了擦嘴,道:“最近生意如何?我记得你家二狗子身体不好,可有找大夫看?”   “找的找的,上次多亏了秦王殿下!”老板笑得愈发开心,“我那孙儿一直惦记着殿下呢,多亏了殿下上次施舍的银两。”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也不耽误您生意了,本王还有事。”说罢拽着我的胳膊就将我撂上一匹马,然后挥着马鞭向前骑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累死鸟,终于赶出一章了,给自己撒花~基友说原本那个文名弱爆了,于是给偶想了这个名字,偶一听觉得不错就改了~哈哈PS:好友都说偶的文冷,可塑偶是粗神经,不知道啥是热文?肉文么?看JJ金榜上好似全是肉文,什么八仙推图推也全是肉文,呃~再Ps:前面第一卷全是铺垫,感情戏不多,下面开始就有爱情啦~大唐,大唐,偶很喜欢~飘走鸟!探头回望:如果妹纸们给偶撒个花的话,偶一定双手接着哦! ☆、025   李世民带着我回了王府,而一干瓦岗英雄则于府外等候。李世民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套十分厚重华丽的衣裙给我,又找了几个秦王府的婢女过来给我化妆换衣,而我看着那厚重的行头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换上这些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李世民对着那些婢女道:“给本王将姑娘好好打扮打扮,越庄重尊贵越好,完了本王心情好有重赏。”   几个婢女估计是听得有赏,都开心地向着李世民行礼,等李世民走了后,齐刷刷跑过来,争着抢着给我穿衣化妆。   我见苗头不对,撒开蹄子就想跑,结果被几个小丫头给按住了。她们一个将我的手按住,又一个将我的头按住,剩下的一个开始在我脸上扫扫划划,倒是不疼,就是痒得厉害。   脸上妆化好后又开始扒我的衣服,我心想,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小丫鬟,个个都这么有蛮劲。我今天怕是逃不掉,只能任着她们胡来了。   衣服换好后又开始来拽头发,这次我学乖了,只是抱着手翘着脚,任她们在我头上别珠钗。   外面有了动静,敲了敲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了没?怎么这么慢?”是小李同志的。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气得跳了起来,一脚将门踹开,双手叉腰,怒道:“李世民,我跟你没完。”我伸手指着衣服,“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样子?这哪还有一点我的影子!”   李世民呆了一呆,然后才回过神来,只是用手不停摩挲着下巴,上下瞅着我说:“你确实不太适合这幅装扮,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先就这样吧。”   我惊道:“什么来不及了?你要带着我去哪儿?”   李世民已是过来拽我的袖子,一路将我往外拉,边走边说道:“马上就要到了早朝时间了,当然是带你去宫里。等从宫里回来后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大唐皇宫,庄严肃穆。此时正是骄阳初上时,天空蔚蓝,东方一抹朝霞掩映在碧空白云之中,颇有些娇俏可爱。   群臣身着蟒袍手执朝笏,成群结队地向着大内而去。   果然如此,此番景象与我在洛阳宫看到的一点不同,真的是改朝换代了,杨隋天下早已被李唐所取代。而即将横空出世的未来英主李世民傲然独立,一袭绛紫色官府,头戴玉冠,身后还跟着一群瓦岗悍将,旁边还跟着我这个亡国公主,手上还捧着象征天子地位的玉玺,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李世民忽然凑过头来对我说:“我此次前去洛阳,主要是受了父皇之命,现在瓦岗群雄已是归顺大唐了,我必是先要向父皇承禀。你呆会儿先在外殿等候,等着有人叫到你名字时,你再进去。”   我亦凑过头去说:“难道还要我亲自将玉玺交到大唐皇帝手上吗?”   李世民笑道:“这个自是不必了。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朝臣中自有许多隋朝时期的旧臣,现在虽是归顺大唐,不过心内到底服不服唐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明白了吧?”   我当然明白,气道:“李世民,你倒是很会打如意算盘,你想利用我利用这颗玉玺来给自己建立一定的威望吧?大隋公主带着至高无上的玉玺来投靠你秦王李世民,自此安定了隋朝旧臣的心,你在你父皇心里的地位就不一般了吧,说不定是记一大功。”   李世民眯着眼睛打量我,唇角微微一勾,笑得人畜无害,道:“我与你的关系自然要比别人亲近一点吧?而且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我的功劳不就是你的么?”他说着说着向四周瞄了一眼,忽然一手揽过我的肩头,又凑近几分道,“不过你也将我想得太坏了,你的心思就不能单纯一点?”   我将他推开,后退几步说:“总之我现在确实是无家可归了,投靠你李世民是最好的选择,帮你当然可以,就权当是帮我自己。”   话才说完,李世民身子一侧,我便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看我,而后又看看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皱皱眉毛转过头去。李建成一袭明紫朝服,头戴金冠,容光焕发,气度不凡。   “苏姑娘?”李建成没再看李世民,深邃的目光一直胶在我脸上,好似是想将我看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向他行礼,还未曲□子却被他拖了起来,他道:“不用行礼。孤只是奇怪,你怎会在皇宫,而且还这幅扮相……”说着语气一顿,忽然眉毛一挑,淡淡一笑,道,“孤明白了,既是前朝公主,又哪有向孤行礼的道理?”   虽是在向我笑,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看着着实渗人。   我后退几步,往李世民身后躲去,问道:“太子殿下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李建成垂头一笑,迈步向着我走了过来,我却一再后退,他见状笑容渐深,停住脚步,道:“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公主殿下亲口跟建成说的么,况且你我之间还有约定呢,难道公主忘了?”   我惊道:“你在说什么?”   那边李世民目光已是像利剑一样向我射过来,寒气逼人,我吓得一直往后退。果然是只老狐狸,李家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李建成忽而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肩,一副慈爱兄长的模样,笑道:“二弟此番立了大功,呆会儿父皇一定会重重有赏。”说着两兄弟已是一左一右,非常友爱地朝前走去。   瓦岗英雄自是跟了上去,而我只呆呆站在原地未动,心内一直暗想,或许我就不应该跟着回长安吧?   李氏父子兄弟迟早会反目成仇的,而我现在又是这样一个身份,说不定以后就会将我扯进去。   这样想着便瞄眼左右看了看,然后缩着脖子就想往回走,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按住肩膀。   我立即回过头去,正对上李建成一双幽深的眸子,此时的他,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当初你入住太原,我与父亲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不然父亲怎会对你如此之好?”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你此次来唐,有何目的?”   我道:“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亲手将大隋的玉玺给大唐皇帝奉上。本来是打算投唐的,不过现在不想了,想离开长安。”   “离开长安?”李建成忽而笑了起来,“一直以为苏姑娘是个聪明的女子,没想到也有糊涂的时候,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你要是想保住性命的话,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吧。不过,你真的愿意做秦王侧妃?”   “秦王侧妃?”我惊得立即抬头,表明立场,“太子殿下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了?”   李建成兀自点头,微微低头,垂着眸子看我:“原来你不想,是二弟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你若是真不愿意的话就别留在这里等候了,孤命人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你在那里见父皇吧。”   我心里却在想,秦王侧妃?记得清清楚楚,历史上唐太宗李世民确实有一位隋朝的公主妃子,我抖了一下,开什么玩笑?   “我肯定是不能留在这里的。”我抓住李建成说,“这个秦王没跟我说,就算他有这个意思我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更何况他还是在利用我。   李建成双手前负,低声说:“父皇应该是很想见到你的,只要你自己不愿意尽管跟父皇说,他一定不会逼迫你。这样吧,我命几个小太监带着你去张婕妤那里,你就在那里等着。”   我有些疑惑,李渊很想见我?为什么呢?难不成真将我当作自己女儿看待了?又或者是,我的身世……隐隐觉得应该是后者。   好吧,既然有大唐高祖皇帝给我撑腰,我想我谁也不怕了吧。   李建成果然命了两个小太监引着我去了后宫,小太监曲着身子走在前面给我带路,笑说:“张婕妤与尹德妃现在是陛下最宠的两个妃子了,奴才不知道姑娘是何身份,不过想着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照顾,应该也是有来头的吧。”   我的衣服比较繁复,走得有些嫌累,只能拖着裙摆走路。   小太监说:“就在前面了,姑娘仔细看路。”   这所殿宇叫含芳殿,殿宇看起来倒没有多恢宏大气,不过自有一翻雅致的韵味。现在正是初夏时节,院子里面种着各种花儿,香气扑鼻。   我被小宫女领着往殿内走去,小宫女名字叫菜篮,模样尚算清秀,她说:“娘娘这个时候一般都在偏殿小厨房练习厨艺呢,呆会儿陛下下了早朝定会先来这里用早膳,陛下可宠我们娘娘了。”   说着话的功夫已是走到了偏殿,小厨房中,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正摆弄着盘子里的糕点。虽是背对着我,可只那袅袅身姿,便已是魅力十足了。   菜篮几步上前走过去,说:“娘娘,太子殿下命人给您带了个姑娘来做伴,您快看看吧。”   张婕妤只轻声说:“太子殿下?”手指顿了顿,又说,“知道了,你先将糕点端回内殿吧,呆会儿陛下可就要来了。去吧。”   菜篮行了个礼,然后挥了挥手,吩咐几个三等婢子将糕点盘端走了。   此时,张婕妤才缓缓转过身来,只是我们在见到彼此时,都呆呆愣住了。    ☆、026   张婕妤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飘忽,好似看穿了我,目光迷离地望着我身后的虚无。我亦看着她,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没有想象中的美丽,但眉眼含娇带俏,是个柔弱女子形象。   只是这个女子,眉梢眼角看起来有几分熟悉,是的,与我很相似。   这难道就是李建成让我来见张婕妤的原因吗?李渊下了朝后必会来张婕妤这里用早膳,李渊宠张婕妤,而我又与张婕妤几分相似,李建成想要我知道什么?   张婕妤忽而向着我走近几步,浅浅笑道:“姑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又上下打量着我,“这幅妆扮?”忽而抬起眸子看我,没再往下说,似是将剩下一半话由我回答。   我扯了扯衣服,笑道:“我叫苏魅,初次进宫,是太子殿下让我来找娘娘的。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摊了摊手。   张婕妤眨了下眼睛,樱红色的唇微微翘着:“既然如此,苏姑娘就随我去内殿吧,呆会儿陛下就要过来了,我们先去候着。”说罢已是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   这身衣服穿着实在难受,拘束不说,每走几步就要踩到裙角,非常不方便。   我说:“娘娘可否借件家居的衣服,我这样穿着确实难受,而且呆会儿见了皇上,这幅装扮也不好。”   张婕妤洗了手,听了我的话后转过头来看我,又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翻,然后给采篮打了个手势,说:“你去将陛下年前赏我的那件杏色裙裳拿过来。”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苏姑娘既然是太子殿下让过来的,必定是贵客,普通的衣服肯定入不了眼。坐吧。”她伸手指了指一边的蒲团。   我有些扭捏地看着她,心里暗想,不知这个张婕妤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穿成这样怎么坐啊?   她愣了一会儿,似是瞧出了我的难处,有些尴尬道:“苏姑娘且再等一会儿,采篮呆会儿就会带着衣服过来。”   正说着话,那采篮已是手捧着衣服过来了,杏色的裙裳,看着质地应该很不错。当然,皇上赏赐的东西必是好的。不过,皇上赏赐的,我能穿么?   正在我思考间,张婕妤已是吩咐了几个婢子伺候着我去内殿换衣服。到底是皇宫里的东西,到底是李渊赏赐给自己爱妃的东西,穿在身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外殿正座上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我惊了一下,立即提着裙子便过去跪下行礼。   原来在我换衣服的空档,李渊已是下了早朝,不过看着样子,只刚刚喝了一杯茶水而已,应该还没有用早膳。   张婕妤与陛下本来聊得正开心,我一出现,忽然两人都停住了说话,室内一时静得有些出奇。   皇帝没让我起身,我自然只能跪着,然后只缓缓抬起眼角去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好好打量唐高祖李渊,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目依旧俊朗,李家儿郎好的遗传基因多半来自他们的父亲。   李渊忽然伸出双手,看着手指有些颤抖,他起身走到我面前,亲自将我扶了起来,道:“朕当初攻下长安之后,便得到了你失踪的消息。今日早朝之上,秦王说你已是在了殿外候着,待朕命人宣你时,太子又说,你因为太累便自己到张婕妤这来了,可有这事?”   我心想,不是我自己来的,是李建成让我来的。但李建成既然跟李渊说是我自己来的,我就顺着他的话吧。   我道:“是的,跟着秦王殿下赶了几天的路,一到长安便又要进宫面圣。我听说婕妤娘娘这里也能见到皇上,便求太子殿下派人将我先送过来了。”   李渊赶紧命人给我安排座椅,然后自己又坐了下来,笑道:“是啊,太子做得不错。”又看了我几眼,慈爱笑道,“你放心,原该你有的一切,朕必是会给你更多。”   我惊了一下,这话从何说起?给我更多?指哪方面的?   还没待我细细想来,那边采篮已是将桌子布好,一桌子的早点,诱人可口,我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   李渊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执着张婕妤的手笑说:“你真懂事,这件衣服魅儿穿得确实好看,也罢,就送她吧,以后朕有了其它罕物自是会想着你。”   两人间亲昵的举动我权当没看见,只是乖乖低头等着李渊宣布吃早点。   吃了早膳后,李渊又匆匆走了,只是临走前交代了张婕妤几句,至于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不知道。   一整天都见张婕妤一直在偷偷看我,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本来以为躲进宫中可以回避掉李世民。可现在想想,当时就不该听李建成的,我该直接出宫去,宫里真是太无聊。   张婕妤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似的,过来说:“晚上陛下夜宴群臣,到时候就热闹了。”   有些热,我用手扇了扇风说:“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出宫呢?”   张婕妤拧着眉毛看我,然后向着我摇摇头。   到了晚上,有小太监给张婕妤送来了皇上的赏赐,不一会儿,李渊也亲自过来了。   我被李渊独自叫到了一处,他给我赐了座,而后望着我说:“朕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问得倒是诚恳,什么样的心情?应该是绝望的么?或许应该是吧,可我除了阿侗的死外,其它事情方面都没有什么感觉。   摇了摇头,我说:“知道陛下想问什么,既然我能够将玉玺带来大唐,说明是将希望寄予大唐的。不过有一件事想求陛下……”说完,我抬起眼睛看李渊。   李渊原本微微松了口气,见我提问又拧起眉毛道:“什么事情?只要朕能够答应的一定答应。”   我说:“其实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根本一点不稀罕,也不想呆在宫里,等晚宴结束后,请陛下放我出宫。而且,现在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希望陛下也要替我保密。”   李渊皱起了眉毛,眉心紧锁,久久才道:“好,朕答应你。只是,出了宫,你还可以去哪里?现在外面都不安全。”   我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说:“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但不论如何,我是不愿意留在宫中的。”   李渊淡淡一笑,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隐约听得他说:“跟你娘一样。”   晚宴上我见到了李秀宁,对了,她现在已经得封平阳公主了,只是还是跟以前一个性子,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李秀宁自然也是见到了我,蹭一下站了起来,几步便跑过来将我扯到一边。   她似是太过激动,愣了好久才一把将我抱住:“魅儿,你都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找不到你急得哭死了。”   我很感动,亦紧紧抱着她说:“三娘,此生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苏魅死而无憾啦……”   李秀宁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对,你怎么会在宫中的?”   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种大大捏捏的性子也要稍微改改了,不过至于我去了哪里,这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   正说着话的功夫,柴驸马捧了酒樽走过来,说:“苏姑娘,好久不见了,早朝上便听到姑娘进宫的消息,当时还想,三娘以后不用天天向我哭诉了。”   一听这话,三娘跳了起来,一拳捶在柴驸马胸口,气道:“原来你早上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柴绍颇为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苦笑道:“不是刚刚才见到你么,还没来得及,等来得及时,你们已经见面了。”   三娘自知词穷,朝着我吐了吐舌头,又凑到柴绍跟前,轻声道:“痛不痛,好似很痛……”有几分委屈。   柴绍顺势搂过自己夫人,笑道:“不痛不痛,就你那花拳绣腿的能有多少力气?”说着已是拉着三娘回了座位。   三娘不忘拉着我,也将我拉了过去。   我一边喝果酒,一边吃点心,一边观赏歌舞蹈,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倒也自在。   正在我看歌舞看得入迷时,一个柔柔软软的东西一下子钻到了我怀里,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承宗。   李承宗长高了不少,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歪着脑袋往我怀里蹭,一身紫金色的衣服闪闪发光,像是登台演唱的明星。   倒也是,承宗是长子嫡孙,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穿着都是与众不同的。   我伸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脸,笑道:“承宗越长越帅了哦,再过几年可就要娶媳妇啦。”   承宗说:“姨娘,父亲让你过去,你过去……”说着已是将我拉着往李建成那边走。   我侧头往那边看,李建成紫衣金冠,正襟危坐,这样看过去,只看得到他刚毅的侧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我回过头,蹭了蹭承宗鼻子:“承宗乖,去跟你父亲说姨娘不过去了,再说了,姨娘跟你父亲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承宗耍赖,又凑到我怀里撒娇:“父亲说就知道姨娘会这么说,可是如果承宗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的话,以后还没干什么大事?”   嘿,这个臭小子,还学会讹人啦……还有,李建成那个老鳏夫,还欠我银子没给呢。去就去,谁怕谁?    ☆、027   我任承宗牵着我的手,穿过歌舞姬,走到李建成桌前。   李建成端起酒樽饮了一杯,而后抬头看我,淡淡笑道:“苏姑娘,来了?”   我心想,我人都站在你面前了,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可面上还是保持着友好笑容,道:“来了。”我向他伸手,毫不客气,“给钱!”   李建成错愕了一下,左右望望,然后看着我:“身上没钱。”   没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赖账!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以欺压良民?   我咬牙切齿,想用犀利的眼光将他杀败:“没多少钱,就是上次,在太原时候,你雇我照顾承宗的钱。”我提醒。   李建成侧过头微微颔首笑了笑,然后将承宗拉坐到自己身边,又指了指身旁说:“找你来就是有事跟你说的,你先坐吧。”   我觉得大家都坐着,只我一人站着确实不好,所以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只等待着跟他算账。   要知道,我现在身上可是一分钱没有,等出了宫还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呢。或许可以去一些店铺打工?不知道老板会不会要我……   李建成凑到承宗耳边说了几句,承宗开心地咧着嘴笑,“咯咯咯”笑了好久,又将脑袋从他爹怀里挤出来,蹿到我怀中。   “姨娘姨娘,你做我的师傅好不好?”承宗的声音依旧粘粘糯糯的,让人听了就想将他一直抱在怀中,再不松开。   不过,要我做他的师傅,太子世子师傅,这论起来官得有多大?   我将承宗抱在怀中,斜了李建成一眼:“那以前的银子呢?不是想耍赖吧?我挣钱可不容易……”   李建成眼睛亮了亮,向我凑近了一点,附在我耳边说:“如果苏姑娘真的答应到东宫来做承宗的师傅的话,银子方面绝对不是问题。当然,你的工作也不会很累,只是承宗比较调皮没人能哄得住,他一向听你的话,所以……”他眼神专注地望着我。   我挑着眼珠子望天,做思考状。工作轻松而且工资还算可以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只不过,不能剥夺我自由的权利。   “那我以后要随意进出太子府!”我提条件。   见他微微点头后,我心里暗乐,但面上还是严肃,继续开条件:“太子府里要有好吃的点心,我要天天沐浴三次,我要每天睡到自然醒……”瞟了他一眼,“我要有独立的院子,不许人打扰我,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不尊重我,我不想每次见到你都向你行礼……做得到吗?”   李建成端坐,缓缓举着酒樽默默饮酒,好似在考虑,又好似,我刚刚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   我撇了撇嘴,又说:“你可要考虑好哦,说实话吧,像我这种人才放到哪里别人都抢着要。太子殿下,我开的条件可不过分哦。”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优雅地端起酒樽默默抿酒,将他儒雅高贵的气质演绎到了极致。而我,恨不得一拳砸他脸上,心里暗骂,老狐狸!   也不理他,站起身子就走,他却拉住我的衣袖,挑眉说:“苏姑娘,你看今晚的歌舞如何?”瞟了我一眼,又道,“你提的都不算什么,建成答应你就是,不要坏了情趣。”又拉了拉我的袖子,将我往他旁边拽。   我坐了下来,感觉有种被人耍了的冲动,心情很不好。看着桌子上的酒不错,于是也不管喝了会有什么后果,端起酒樽就猛地往嘴里灌。   “咳咳……”喝得太急切了,呛到了,连鼻子里都感觉湿湿的。   承宗倚到我的旁边,伸出软软的小手轻轻拍我的后背:“姨娘,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他歪着脑袋看我,眼睛澄澈,像是天上的星子,“承宗会很乖的,会好好念书,好好学武,也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让父亲担心……”   我心里一软,他才多大啊,就这么乖巧,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会不高兴呢?姨娘很喜欢承宗,你知不知道,我可稀罕承宗了……”我将他抱坐在我膝盖上,拿着桌上点心给他吃,“承宗乖哦,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承宗笑得开心,在我身上蹭了蹭,又过来抱住我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我酒喝过了眼花,我清晰地看见承宗向他狐狸老爹眨了眨眼睛,而他狐狸老爹也向他束起了大拇指。   我没想到这个酒的后劲这么足,渐渐的眼皮子好重,强撑着使劲甩了甩头,可还是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头有些疼,可并不是很沉重,我缓缓将眼睛睁开,眼睛所及之处是一片粉紫色的帷幔,空气中还飘着淡淡海棠花的香气。   海棠花?只有在想起这种花的时候,我才又想起那个曾经想要送我海棠的男子。呃,长孙无忌。   我记得昨天好似是喝多了,我还答应了李建成做承宗的师傅,那我现在是在哪儿?东宫么?我转头左右瞧了瞧,好似不是,这里的摆设很朴素,看起来连秦王府一半的奢华都不如,怎么会是太子府?   海棠……是长孙无忌的住处?   我坐起身子,掀开被褥,穿好鞋袜,摸索着往外面走去。   院子呈圆形,院外有一口井,井的旁边种了一棵海棠,而如今正是暮春,海棠花落了一地。   我眨了眨眼睛,有种恍惚的感觉,好似又想到了去年,那个时候我出入太原李家,初次结识李家儿郎,现在想来时间过得好快,都一年了。   海棠树下,一个身形颀长,身着淡紫软绸的男子背对着我,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正是承宗。看来,我真的没有做梦,现在可不就是在太子府么……又想到昨天晚上他刁难我的情景,于是对着他竖起了中指,恨恨瞪着他。   李建成后脑勺像是也长了眼睛似的,猛然回过头老看我,我来不及收回手,只能舔着嘴笑,然后提起裙子向他走过去。   他显然是不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低头皱着眉毛看我,良久方道:“难得见苏姑娘笑得这么腼腆,这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一觉醒了后变淑女了?”他抿了抿唇,满眼挑衅的意味。   我闷着头走过去,向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说:“太子殿下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不想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李建成将承宗放了下来,又指了指旁边的石桌对我说:“苏姑娘坐吧……”   我见没有外人在,索性也就不跟他客气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见桌子上有茶水,刚好口渴,于是倒了一杯就喝。   酸甜酸甜,而且微微有些冰凉,我抿了一口后砸了砸嘴,抬头看他,笑道:“酸梅汤?”   承宗已是爬到了一个石凳上,小手握着茶壶,泼泼洒洒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凑着唇喝了半杯漏了半杯。   我笑着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将脸凑到他面前:“承宗,好喝吗?”   承宗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咧嘴笑:“好喝……”   李建成亦撩袍坐在我对面,笑得与其说是温和,不如说是奸诈:“建成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苏姑娘在建成的院子喝了很多梅子露。刚好又是这个天气,想着苏姑娘或许还念着这个味,特地准备了的。”   听他说了这么多,我只是闷着脑袋喝,只是时不时抬起眼皮子看他。心里想,这还差不多。   或许是见我不答他的话,他伸手扣了扣石桌,忽而肃容道:“我平日里比较忙,时常照顾不到承宗,以后就拜托苏姑娘了。”   我说:“好哦……”   或许是见我同意了,他忽而抿唇一笑,随即伸手又倒了一杯亲自递送到我面前:“喝吧,如果还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命厨房去给你做。”   我摸了摸肚子,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李建成看着好似蛮开心,连眼底都浮上笑意,他忽而将手伸向我,我立即侧过头,他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指着承宗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承宗这么喜欢你……”   我开心:“当然是因为我好喽……”   李建成也看着我笑:“是么……我看着你也挺好……”   我歪着脑袋思忖,他这话到底是真心的呢,还是在讽刺嘲笑我。   忽而外院有细碎的响声,我转过头去,正看到一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似是想进来却又不敢。   我转头看李建成,疑惑:“为什么你的人不进来?”   李建成已是站起了身子,也没理会我,只是踱步走了出去。承宗却凑过来说:“姨娘不是说了吗,以后独立的院子不许别人打扰,所以父亲吩咐了,以后除了父亲跟承宗,谁也不许擅自闯入!”   “是么……”我倒是有些怔住,微微转过头去看外院的李建成,只见他浓黑的眉毛一直皱着,眉心紧紧锁着,好似在想什么,薄唇紧紧抿着不说一句话。   良久,小厮被他一挥手打发走了,他忽而往我这边看一眼,然后撩袍快步走开。   发生什么事情了?    ☆、028   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我的这种感觉一向准的,总觉得是要出事了。会是什么事情呢?   承宗忽然从石凳上跳了下来,将双臂朝着我伸开,咧嘴笑道:“姨娘,要抱!”   我俯身,向他龇牙,然后伸手去捏他嫩豆腐似的面颊:“承宗,你都多大了,不能还总是像小孩子一样,你要乖乖的,知道不?”我心里装着事情,可能脸色语气都不比从前。   承宗其实是个早熟的孩子,很会察言观色,是啊,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又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中长大的,不早熟才怪呢。   他抬着眉毛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沉默不说话,估计是见我也没主动搭理他,他又伸手来扯我的衣袖。   “姨娘,现在湖里的荷花都开了,可漂亮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他语气是明显的试探跟哀求。   好似又想到了阿侗小的时候,他也总黏着我,要我给他讲故事,要我陪他玩,要我教他写作业……可是现在,我使劲甩了甩头,阿侗,阿侗他已经……不,或者我还是可以与他见面的……   拉回了思绪,我俯身将脸凑到承宗面前:“当然好,走,姨娘这就带你去看荷花。”   承宗很是开心,嫩葱般的小手将我的手牵住,然后转身就将我往院子外面拉。他的手软乎乎的,攥在手里很舒服,我看着外面的景色,心里忽而莫名升起一丝温暖。   原来李建成给我准备的院子很偏,其实太子府还是很大很庄严的,绕过一座又一座楼阁,承宗很熟练地牵着我往一个方向而去。   一路上遇到很多奴仆侍婢,那些奴婢见了我与承宗,默默退到路的一边,等我们走开之后忽又伸出手议论。   我心里感觉奇怪,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他们错愕了一翻,然后兔子似的匆匆走开。真是怪人,我耸了耸肩,倒也未放在心上。   正如承宗所说的,这里的荷花开得很美,碧绿的荷叶,淡粉的花瓣,脆生生的,让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碧绿掩映间,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响起:“春儿,看那荷花开得多美,你摘几朵回去,以后殿下来漪水阁也会很开心的。”她说着忽而咳了两声。   我寻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的凉亭中正坐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美貌女子,尚且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只那窈窕身姿,便可以归入美女的行列了。   旁边那叫春儿的丫头一俯身,回道:“是,常良媛,奴婢这就去。”   原来她是李建成的妃子,我歪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我惊了一下,哦,还有身孕了,李建成又要做爹啦。我又垂头看了看承宗,见他脸颊红红的,使劲咬着嘴唇,好似咬出了血。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伸手去将他的牙齿掰开,叫道:“承宗,你干什么?还不快点松开自己的牙齿,都流血了!”   承宗并未理会我,只是猛地将我一推,然后向着那叫春儿的奴婢跑去。春儿正伸手努力地去够湖中那最娇嫩的一朵,刚刚碰到花瓣,便被承宗猛地一推,只听扑通一声,便掉进了湖里。   我站在原处惊呆了,我从没想过可爱聪明的李承宗竟然还有如此邪恶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是蓄意谋杀!而且是人证物证俱全,好吧,就算这是在隋唐乱世,他也不能无缘无故这样做。   这个孩子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了。   那常良媛已是站起身子,嘴里拼命叫着:“春儿,春儿!”又伸手指挥着一群奴才,“快,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救人!”   几个奴才立即往水里跳去,春儿只是落在了湖边,那里的水并不深,很快便被人打捞上来。   还好,没有昏厥过去,上来之后,只是一个劲的咳嗽。   李承宗似是还想再去推她,我心中暗叫不妙,立即往他的方向跑去,可还是迟了一步,常良媛已是抢先一步狠狠掐住了他的手腕。承宗的力气也很大,并不顾及她是否是孕妇,只是拼了命的推搡她,一边推一边叫:“你是坏女人,你抢了我的父亲,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我怕承宗伤到孕妇,便将他一把拉回自己怀中,嗔怪道:“承宗,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做,一点都不可爱!你要是再这样,姨娘可不理你了!”   承宗这才松了手,可他手一松,常良媛的身子便剧烈晃了起来,似是要跌倒的样子。几个奴才见状,都尖叫出声,个个拼了命的去拽她,去扶她。出于本能,我离她最近,自然也想伸手去拉她的袖子。   我原本已经可以将她拉回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她快要获救时自己却猛然一用力,反过手来抓住我的,连带着我一起向着一边倒去。   原本我是应该摔倒在她身上的,可是我怕碰到她肚子,努力一个侧身,狠狠跌在一旁的石子路上,很快手肘便流出了血。   有人叫道:“哎呀,流血了,快来人啊,快去叫御医!”   我心道,不就是手肘破了点皮么,多大点事啊还要叫御医?于是我挥手说:“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   承宗蹲到我身边,将我扶了起来:“姨娘你疼不疼!他们不是在说你呢,是那个女人流血了。”   正在这时,忽而有人叫道:“太子殿下快来看看,主子她,她流血啦。”   我立即侧过头去,便见一袭紫衣华服的大唐太子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妃子,然后又厉声吩咐人去宫中请最好的太医,又训斥责罚了几个小丫鬟,完了事后,才将目光投向我这边,脸色很不好。   承宗是有些怕他父亲的,刚刚犯了错,这下却一个劲往我怀里躲。我觉得他可怜,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有后娘的孩子更更可怜。我将承宗紧紧搂在怀中,目光也迎向李建成,并不躲闪。   这如果说承宗推人下水是他的错,可常良媛失足摔倒怪不得任何人,说不定,还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因为,我原本明明是能够救得了她的。   常良媛的裙子被染红了一片,脸上也是流满细细的汗水,可还是挣扎着说:“是臣妾的错,孩子……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殿下不要怪苏姑娘,她不是故意的,都是臣妾的错……”   我有种被雷击中的错觉,怪我吗?好似不怪我吧!忽而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呃,电视上看到过。   不过这个常良媛并不聪慧,她冤枉承宗还行得通,冤枉我?恐怕是下错赌注了!我与太子交情并不深厚,就算她挑拨,我与他的关系还是那样,最差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而这于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李建成已是抱着爱妃离开了,所有宫婢也都尾随着离开了,最后只留下我和承宗。   李承宗垂着头,只是偶尔抬起眉毛看我,他嘟着小嘴:“娘亲生前最喜欢荷花了,这个女人明明知道这是父亲为娘亲种的荷花,可她偏偏命自己的人去采摘,她不尊重我的娘亲!”   原来如此,我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好了好了,但是你也不该将别人推进湖里,弄不好会死人的。承宗,以后姨娘照顾你对你好,至于其它的,你也不要多想了。”我伸手去捏他的脸。   承宗看着好似很开心,他重重点头,向我承诺:“承宗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姨娘,我错了。”   我站起身子,抓着他的手,又将他带到了我的院子。果然,还是这里清静一点,我很喜欢。   我们前脚才进屋,李建成后脚便带着人跟了进来。他依旧冷着脸,双手前负,以一副王者的姿态冷眼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哼道:“太子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建成于一旁坐下,猛一拍桌案,只是厉声道:“跪下!”   别说是承宗了,就连我也抖了一下,差点没立即给他跪下。承宗默默跑到我的身后,我也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也是在此刻忽然明白过来,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可能随时会要了我的命。   他的底线,我不能触碰。   李建成猛然站起身子,向着我走了几步:“你不要护着他,放他出来。”他声音轻了一点。   我道:“那太子殿下有话也好好说,世子还小,有时候做事情可能并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小孩子需要诱导,而不是一味地大骂。”   李建成愣住了,又看了我几眼方说:“我不会打骂,你要是再这样护着他,以后他犯了杀头之罪,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我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小孩子也不能一味地宠着,做错了事情该有的惩罚还是得有。   “承宗,到你父亲那边去。”我说。   承宗开始有些扭捏不肯,后来在我的一再劝说下才勉强走到他父亲面前,只是将头侧到一边,好似对他父亲很是不满。   我知道李建成不会打骂他,便放了心,他的家事我也不愿多管,只是将屋子留给他们,自己想到院子中去透透气。   李建成却忽而叫住了我:“苏姑娘且留步。”   我回过头去,李建成说:“秦王府出了事情,本来只是秦王的私人之事不打算告诉姑娘的,可听魏先生说,罗将军曾救过你一命,或许你去可以救得了他。”   我有些听不明白了:“罗士信么?他不是与一干瓦岗将领投在了秦王旗下了吗,怎么会需要我去救?”   李建成眉毛跳了跳:“此事,你去了秦王府就知道了。只是,凡事尽力则已,不要过于勉强自己,凡事,还有我。”他看着我说。    ☆、029   我坐太子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于秦王府门前停下,我刚刚伸手撩开轿帘,便见一小厮模样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瞅我,顿了一下后,才转身往府内跑去。我想,他应该是去向李世民汇报了吧。   给我赶车的是太子府的忠仆,老人家年纪有些大了,人却很精神。他笑着对我说:“殿下说了,要老奴在府外守候,等到了时间就接姑娘回去。姑娘且先去吧,老奴将马车找个地方停下,纳纳凉去。”   我低了低头,笑道:“那就辛苦您了。”然后转身,朝着秦王府走去。   秦王府的守门人大都是认识我的,我进府,他们都一路给我让道,并未做任何阻挠。   不一会儿秦王妃便迎了出来,她穿着常服,藕荷色的,头上简单地别着一只金钗,发髻微微挽就,简单大气。   无垢见到我,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又快步朝着我走来,拉住我说:“苏姑娘,昔日一别,再见,已是快一年了……”明显客套地寒暄。   我学着打官腔:“多谢王妃挂念,以前在太原,还多亏了大家的照拂。”   嘴上虽是说着笑,可心里却是有点奇怪,李建成不是说秦王府出了事情了吗?为什么府里看起来跟往常并无二样?   秦王妃抿了抿唇,然后低头浅笑:“苏姑娘,此次前来,可是找王爷有事?”   既然她都开门见山的说了,我也不必绕圈子,直接道:“是的,不知道秦王在不在府内?”   无垢面上依旧一片和气,摇了摇头:“不在,被父皇叫进宫去了,可能要些时候才回来。既然苏姑娘来了秦王府就是贵客,不若先简单用些饭菜,我们边吃边等。”   昨天的晚宴中我并未吃多少东西,今天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之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因此,到现在为止,我还未有进食。既然秦王妃请我共进晚餐,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了。”   无垢用餐一向清淡,我平素口味稍重,可以说是无辣不欢,而像这样的菜并不合我胃口,我简单吃了一点便放下碗筷。   见我不再吃了,无垢挥了挥手,一群侍婢便盈盈走过来,将桌上撤了干净。   “苏姑娘,无垢知道姑娘来此的目的,只是,这是王府的家事,恐怕姑娘不便插手。”她语气虽然轻柔,可却掷地有声,有一种大家之气。   我抿了抿唇,在她面前,我总是输了气场:“我也不是闲来无事随便管别人家事的人,只是,我听说此事有关罗士信,而罗将军曾与我有恩,所以,我怎么也得了解一下。”   无垢忽而别过头,只是默默看着窗外,良久才道:“也是听说了,那个阴碧柔与你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发生了这件事情,王府也挺为难。”   “阴碧柔?”听着名字好生熟悉,我脑袋打了个转才想起是谁,“是阴姑娘,怎么,她如今也在秦王府?”   无垢回过头来看我,随即点头:“当初唐军攻至长安城脚下时,守城将军是阴碧柔的父兄,当时为了搓唐军的锐气,那阴世师做了一件对不起李家的事情,李阴两家,可以说是那时便结了仇。而在父皇攻下长安后,也立即下令,将阴家满门抄斩。”   我呆了呆,不久前的那一幕幕又重新回到眼前。那个时候,阴碧柔被李密抓获,而罗士信一直守护她,莫非,罗士信是为了她而得罪了李世民?   “那,现在阴姑娘与罗将军身在何处?”我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   无垢眨了下眼睛,然后垂眸:“罗将军被关入牢中,而阴姑娘……”她忽而抬眸看我,“阴姑娘身子有些弱,我给她在府内安排了住处。”   果然,罗士信是被关入了牢中,李建成并非骗我。   我道:“那我可不可以去见见阴碧柔?”   无垢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可以,不过无垢想问姑娘一个问题……”她顿了一下才说,“苏姑娘喜不喜欢二哥?”   “什么?”我眨了下眼睛,忽而笑道,“我只是一个乡野女子,像这样的皇亲贵胄我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王妃放心好了,我是永远不会喜欢秦王殿下的。”   无垢幽幽目光只是掠过我的肩头投向我的身后,目光深处晕染一片水泽,贝齿轻轻咬着嘴唇。   我疑惑地回过头,便于一片夜色中看到李世民高大威猛的身影。他玄衣着身,双手背负,阴狠的目光正盯着我,好似,那个与他有掘祖坟之仇的人不是阴碧柔,而是我。   见我看他,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踏着步子走进来,兀自撩袍坐下:“怎么,东宫的饭菜不合胃口,还要来我秦王府蹭饭?”   语气颇为咄咄逼人,我被他说得有几分难为情,毕竟,我现在确实在吃他李家住他李家。   我往外呼出一口气,道:“我来这里当然不是吃饭的,是有要事找秦王商量。就是罗士信,他……”我话还未说完,他便一掌拍在桌案上,然后猛然站起身子,只是虚眯着眼睛看我。   “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他还嫌我秦王府不够乱的吗?”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低头,渐渐将脸凑向我,“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情,那么我想,你可以出去了。”   我是有些气恼的,怒火上头,也蹭一下站了起来:“你的事情我当然不会管,不过罗士信救过我,我既然知道他出了事情,自然会想要救他。难道秦王殿下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了吗?”   李世民似是怒极而笑,忽而仰头哈哈大笑两声,然后才道:“是,是,他对你有恩你自然念想着他,可我呢?”   我心里有些发虚,一屁股瘫坐下来:“你怎么了?你有官有爵,贤妻美妾,谋将在手,威风凛凛,你活得如此洒脱,不是吗?”   李世民敛了笑意,然后给无垢使了个眼神,无垢便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无垢的背影,有些感慨,未来的千古一后,为什么眼神总是那么悲伤,她不开心吗?   “罗士信为什么会被你关起来?”我回过头,开门见山直接问,“是不是因为阴碧柔?”   他垂了头,兀自拂了拂衣袍,然后目光看向我:“就在昨晚,我酒喝多了,从宫中回来之后,阴碧柔爬上了我的床,而我……”他忽而顿住,并未再往下说。   我的脑袋嗡一下炸开了,有些历史细节忽而浮现在脑海中,李世民称帝后,后妃中确实有一位叫阴妃的。以前也看过一些野史,野史上说,太宗皇帝最爱之人是仇人之女,为此,长孙皇后亲自进宫向李渊高祖皇帝请罪。   一切都是那么地吻合,我缓缓坐了下来,只是不说话。   忽而感觉耳畔有热热的气息,待我反应过来,李世民已是凑到我耳边,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愿意就此留在秦王府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放过罗士信,可如果你还是选择去东宫,那么,本王对罗士信决不轻饶!”   威胁,□裸的威胁,可是又怎么样呢,我怕他吗?不,我一点也不怕他。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如果历史真的在按部就班,那么罗士信此时并不会死。   我起身向他行礼:“天色不早了,打扰了秦王殿下,苏魅向王爷致歉了。告辞。”说罢我转身便走。当然,他也并未留我。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随手抓了几个小宫娥便要她们带路。她们好似都认识我,对我也很恭敬,行了礼后便打着宫灯带我往我的住处而去。   李建成给我住的地方名字叫海棠阁,走进去之后,见屋内亮着灯,我诧异地问:“谁在我屋内?”   小宫娥道:“是太子殿下,殿下命奴婢们在门前守候的,等姑娘一回来便要引着姑娘回海棠阁。奴婢们不可以进去,姑娘自个儿拿着灯笼进屋吧。”   我接过她手上的灯笼,有些好奇,堂堂太子殿下,这么晚了在我房间里干什么?而且还亮着灯,莫非是坐等我回来?简直莫名其妙。    ☆、030   海棠阁在东宫的西北处,比较偏,可却很安静。这里的环境也很清雅,院子呈圆形,屋子坐北朝南,可谓是冬暖夏凉。院子四周是竹子编成的围栏,此时正是初夏,上面缀满了合欢,淡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只觉得神清气爽。   我提着宫灯,小心翼翼地往屋内走去,靠着窗台边上的书桌前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紫衣软绸,墨发高束,手中正握着一本书卷,烛光昏暗,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太子殿下?”我皱着眉头走近他,“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李建成放下手上的书,缓缓闭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又将眼睛睁开,转过头,看着我。   “天色是不早了,你饿不饿?”他挑起一边嘴角,又指了指床上,笑说,“承宗说要等你回来才肯走,等得已经睡着了……”他站起身子朝我走过来。   我吹灭了宫灯,然后向着床边走过去。承宗果然睡着了,臭小子,连睡觉都这么不安份,我将他踢掉的被子又重新盖好,然后伸手轻轻捏了捏他如嫩豆腐般的脸。   李建成拍了拍我的肩头,我直起身子,他放下了帷幔,将我拉到了外间。   “苏姑娘……”他居高临下,垂眸看着我,“罗将军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我耸了耸肩,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向着窗边走去,然后坐在他原本坐着的位子上,默默看着窗外。   “好了,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们就不提这件事情了……”他走到我身后,将双手搭在我双肩上,我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体温正透着薄薄的纱衣传入我体内。   我站了起来,状似不在意地拂开他的手,离他远了一点,仍然低着头。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微微摆动的袍角,那绛紫色的衣袍被风吹起,也正一点点靠近我。   “魅儿……”他忽然伸出双手夹着我的脑袋,将我脑袋一点点掰正,对上他的眼睛,“我可不可以这样叫你?”似乎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好好打量他。   五官如斧削般精致,鼻梁很高,眼眸深邃漆黑,还有,眉毛浓黑有型。他的面孔在一点点靠近我,我的瞳孔在一点点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炽热鼻息全数喷在我脸上,而我,却屏住了呼吸。   忽然,我听到“噗通”一声响,我吓得立即睁开眼睛,李建成早已松开了我,此时正朝着床边走去。   我自然也跟着去了,因为承宗不知何时已摔在了地上,他没有哭,只是伸手揉着眼睛,见我与李建成走到他身边,他忽而咧嘴一笑,然后朝着我们伸出双臂,要抱。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周公告别,迷迷糊糊听见院子中有人在争吵。昨天为了哄承宗睡觉,我到后半夜才入睡,偏偏夏天夜短,只觉得自己都没睡多长时间,天便已经亮了。   我嘟囔着咒骂了一句,然后掀被子起床,随意穿好衣服揉着眼睛往院外走去。   承宗正揪着一个女子的衣服,使劲将那女子往外撵:“你走,你走,你回去告诉那个坏女人,姨娘才不会见她了,谁跟她姐妹相称了?快给本少爷滚出去!”   咦,那个女子看起来好面熟,再仔细一瞧,不就是昨天那常良媛的贴身婢女么?叫什么来着?对,是春儿,她来这里干什么?   带着疑惑,我走到承宗身边,一把将承宗拉开:“春儿姑娘来此有何贵干?”昨天那常良媛很明显是在刻意诬陷我,我想,是敌不是友,所以语气也是疏远的。   那春儿狠狠瞪了承宗一眼,然后甩着被承宗掐疼的手臂:“苏姑娘,我们主子请您去漪水阁一趟,说是有体己的话要对姑娘说。”语气中有几分刻意的讨好。   承宗忽然挡到我的面前:“那个女人那么坏,她肯定又出什么馊主意害姨娘!”又转头对我说,“姨娘不要去,其中肯定有诈!”他咬牙切齿,说完转头恨恨盯着春儿看。   春儿却撇了撇嘴,貌似精神不错:“我家主子可是这太子府隐形的女主人,而且如今又诞下皇孙,太子殿下今日早朝必会向陛下禀明,到时候,提我们主子做太子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个小丫头,明显就是在狗仗人势。就算那常良媛能被提为太子妃,可承宗的生母是荥阳郑氏,是名门望族之后,就算是李家也要敬畏几分。而且她又是李建成的发妻,承宗太子世子的身份还能被夺走不成?   承宗明显有些愣住了,这也是他害怕的吧?他恨常良媛恐怕就是怕自己父亲不再宠爱自己,怕父亲被别人夺走。   我拍了拍承宗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承宗放心,你父亲是不会不要你的!”我凑到他耳边说,“不要中了别人的离间计,要聪明点!要不,姨娘就去看看她耍的什么把戏?”我笑着挠了挠他头发。   承宗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听了我的话后摸了摸脑袋,凑到我耳边说:“姨娘,你比她聪明,她肯定斗不过你!”   我向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对春儿说:“走吧,去见你家主子。”   常良媛住的地方环境很好,看得出来这李建成待她不错。走入房间时,屋子中弥漫这一股药味,我掩袖遮了遮鼻子,这味道怪难闻的。   春儿急走几步,我也跟着她走去,便见床榻上侧躺着一个紫衣美人,美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那紫衣美人正是常良媛,见我过来,她微微笑道:“苏姐姐,快坐!”   嘿,叫谁姐姐呢?我看起来很老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就是衣服有些乱,还有早晨起来也忘记梳头了,仅此而已。   她似乎是揣度到了我的心思,顿了一下立即说:“昨晚殿下跟我说时我还不信呢,说姐姐看着就似是二八年华,怎么会比英蕙还大呢……”   我面上保持危险,心里却是将李建成那狐狸骂了几百遍,他们夫妻浓情蜜意说私房话不要紧,提我年龄做什么?虽然这二十多岁在这里算是大龄了,可在现代的话,那可是风华正茂,女子佳年华!   春儿在床边上放了一张凳子,常良媛指了指凳子示意我坐下,我瞥了她一眼,想知道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于是就坐了过去。常良媛怀中抱着小小婴儿,将婴儿送到我旁边说:“姐姐您看,他在对你笑呢。”我瞥了一眼,他果然在笑。   粉粉嫩嫩的一团,我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却笑得更厉害。   常良媛说:“殿下说今日便奏请陛下,求陛下赐名呢……”她垂着眸子笑,笑容几分得意。   我收回手,是啊,有人开心有人愁,有人喜得贵子,有人却遇牢狱之灾。罗士信现在可还在牢中关着呢,我虽然知道他此时不会死,可他难免要受皮肉之苦。   想到此处,又想到当时在洛阳城外,他可是为了救我一命与自己好兄弟反目成仇的。我手指在袖子中笼了笼,必是要保他安全。   正在沉思间,外面有人叫道:“太子殿下。”   我转头看去,正见李建成穿着紫金色朝服,大步走进来,他见到我也愣了一下。   常良媛似是要起身,却被一旁的春儿扶住了:“娘娘,您生小世子时可落下了病根,如今可下不得床。”   小世子?只有正妻之子才能算是世子吧?且不说她会不会被扶成正室,可只现在,也算是越矩了。   “春儿胡说什么?”常良媛皱眉道,“在太子府,就只有一个世子。”   我看了看常良媛,有转头看了看李建成,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李建成唇锋抿得紧紧的,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到床边,然后才开口:“父皇赐名,叫承训!”只简单一句,又转过头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站起身子:“是娘娘叫我过来的,不过既然殿下回来,那我就回去了。”说着我便往外走。   “等一下。”李建成叫道,“我有话对你说!”   我走到门外时他也已追了出来,快走几步到我的旁边,然后抓着我的手便将我往外拉:“你跟我出来。”   他到底是男子,力气自然比我大得多了,我手腕被捏得有些疼,猛然甩开他的手,语气不好:“有什么话就直说!”   他手还半抬在空中,反应过来后挑了挑眉,走近我:“是我有些急了,都怪我!”说着,便轻轻抓住我的手,上面已经有些紫青的痕迹,他面色有些难看,“魅儿,罗将军可能要出事了,他打了秦王殿下,现在父皇怪罪下来……”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那怎么办?”   李建成忽而笑了一下,俯身低头凑过来:“你在求我?”   我白了他一眼:“是,我在求太子殿下!罗士信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要报,也不想他再受皮肉之苦。还有,这件事情,毕竟不怪罗士信,李世民该打!”   “你是在说那阴姑娘?”李建成挑眉,脸色几分不快,“李家与阴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父皇当初攻破长安之后便灭了阴家,可阴姑娘毕竟是女流之辈,便被充为官奴,不知怎么落到秦王府,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情。”   我说:“阴碧柔与罗士信早就私情暗投了,他们本来也算是男才女貌,结果半路杀出个李世民,罗士信当然心里不爽!!”   李建成似乎沉默了好一会,良久方说:“魅儿,这个忙,我定会帮你!只是,自此你便欠我一个人情,这人情以后可是要还的……”他目光灼灼,一边嘴角歪起,看着我笑。    ☆、031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自然也不想知道,我目前只是比较关心罗士信。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我望着他,继续说,“别告诉我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还并未有办法,我最讨厌别人敷衍我!”   李建成向着我走近一步,我又退后一步,明显的戒备。他错愕了一下,忽而苦笑:“苏姑娘,难道建成就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这么避之不及?”语气似是有几分不快,脸色看起来也不好。   我心想,你都多大人了,成熟一点好不好?还学会撒娇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哪里敢,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贵之躯,我不敢靠得您太近,怕被有心之人看到会说我一个乡野女子亵渎殿下。”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他皱着眉看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算了解,其他人这么想我倒是相信,只是苏姑娘你,我看比谁都不怕我。”   我辩道:“我怎么不怕你了?我怕你出尔反尔不守信诺,喏,给我银子!!”我很坚定地朝他伸出手。   他眉心一皱,忽而说:“对了,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去帮我带承宗吧,我最近很忙。当然,罗士信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哪里肯放他走,见他又要逃,自然去抱住他的胳膊:“堂堂太子殿下欠我银子不还,说出去会影响您高大的形象。再说了,您财大气粗,我要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给我吧!我都穷疯啦!”我确实穷疯了,要不是看这份差事比较轻松,而且能赚够银子,我才懒得来这里呢。   李建成忽而转身,拍了拍我的头,笑说:“我给你屋子住,你吃我的穿我的,怎么还向我要起银子了?应该算是两清了吧?”他挑眉,明显是赖账。   我看着他,气得嘴都要歪了,老娘不干了行不行?行不行?我正要发作,他却快速朝着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有一瞬间我是呆滞的,待反应过来,拳头已经挥到他脸上,不对,是眼睛。   手又疼又麻,我打了太子殿下?是的,我打了他!只一瞬间气焰就灭了,只能耷拉着脑袋缩在一旁。   他只是伸手捂着眼睛,眉毛却皱做一团,嘴角好似也在抽搐:“这下好了,明日早朝你让我怎么去?算了,罗士信的事情我也懒得管!”说罢,已是一拂衣袖,转身大步走开。   不管就不管,明显就是激将法,想让我去道歉呢,明显就不是我的错,谁让他举止轻浮来着?   我也转头往回走,还没走几步,便听见李建成的声音:“魏先生,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魏先生?我皱着眉心回头,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褐色长袍,容貌一般,中等个头,只是急切地朝李建成走去。   莫不是他就是魏徵?当初在洛阳时没太在意,那么多的瓦岗名将,我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想想,其实他才是关键人物吧?以后的两王相争,他可是太子府的智囊。   我朝着他们走近几步,凑着耳朵去听,却听魏徵说:“殿下,您眼睛怎么了?”   我缩了缩脖子,魏徵眼尖,朝我这边看了几眼,我见被发现,也不再扭捏,直接朝着他们走过去。   李建成瞥了我一眼,摆摆手说:“不碍事,是我自己撞到的,魏先生,是不是那边有消息了?”   魏徵皱着眉看我,又看了看李建成:“这苏姑娘?南平公主?”对了,我不太认识他,想必他是见过我的,当初在洛阳的时候。   李建成双手前负:“不碍事,你说吧。”   “是。”魏徵说,“臣已经找过裴大人,看那裴大人好似也对刘文静很不满。”刘文静?就是当初太原时,我与李世民劫狱准备救的人,他怎么了?   李建成道:“这也怪不得别人,刘文静自以为是大唐的功臣,竟然口出狂言,父皇也已经忍了他一段时日,现在竟然酒后辱骂,死不足惜!”   魏徵微微低了低头,拱手道:“这刘文静与臣,曾经也算是旧识了,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臣也惋惜,毕竟是个难得的人才。”   李建成截道:“选才先选德!”他皱起眉心,“这还未立功,便直嚷嚷着要如何讨赏,父皇早已对他不满,他却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魏先生觉得这样的人才我大唐要得吗?”   历史上说刘文静确实是个人才,开始的时候,太原受辱进了监狱,后来与太宗皇帝结识,一直为太宗皇帝重用。想来,那李世民不会没有动作,只任着太子府的人胡来。   魏徵是个聪明人,见李建成面色几分不愉,便转口道:“殿下说的自然是,只是秦王府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做好十足准备,不能被反咬一口。”   李建成点头:“此事建成知道!”又转头对我说,“你就回去等好消息吧,明日那秦王必会放了罗士信,不然瓦岗寨的一些将士可能会趁此决裂!”   我想也是,罗士信是秦叔宝的义弟,还有一群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那些人不可能看着他遇害的。   况且,李世民的手段也不是软的,在他心里,恐怕女人要比将士重要得多,说不定一个开心,还会将阴碧柔转赐给罗士信做妾呢。   想到此处,心里也有几分凄凉,为那阴碧柔不值。   果然,第二天,李建成便回来对我说罗士信现在已经回了将军府,而刘文静却被赐了死。   当时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陪着承宗做功课,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历史逃不过的。   我敲了敲石桌:“承宗,不许分心,继续练字!”承宗很听话,听我这么说,便又继续埋头写字。   沉默了一会儿,院子外面又有人探头探脑的,李建成一个眼神丢过去,怒道:“什么事情鬼鬼祟祟的?”   那小宫人吓得一个激灵,想要迈步走进来却又不敢,只是府着身子说:“殿下,宫里来人,说是陛下要请苏姑娘进宫里。”   李建成一愣,随即挥了挥手:“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站了起来:“是不是这件事情将我扯进去了?不然陛下找我做什么?”   李建成也皱着眉心,看了我一眼,又说:“父皇对你到底是特别的,没事,你放心去吧,不要害怕。”   我知道李渊待我特别,所以害怕倒说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这个节骨眼不该忙于政事么?偏偏找我做什么?   进了宫便被告知李渊下了早朝后去了尹德妃那里,我又被宫人引着去了尹德妃的宫殿。   在皇宫中,目前最受李渊宠爱的便是尹德妃与张婕妤了,如今这两位贵人风头正盛,自然宫殿里伺候的人也多。我一进她的宫殿,便被好几个宫娥围着往里走。不得不说,这尹德妃的住处比起那张婕妤的要气派得多。   李渊正在用早膳,见到我也没让我行礼,直接招手要我坐到他旁边:“这一大早朕就将你叫来,也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的。”说着他看了尹德妃一眼。   尹德妃身姿高挑,不同于张婕妤的温柔婉约,她生得高贵大气,又是一种风韵。   她笑着拉过我的手,仔细将我打量了一遍:“真是不错,很水灵。苏姑娘,听陛下说,你是他在民间所收的义女,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陛下也与我说了,要给姑娘找一门好亲事。”   我呆了呆,随即道:“多谢陛下与娘娘挂心了,只是,成婚这种事情讲究的是缘分,我不想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   尹德妃看了眼李渊,旋即笑道:“你是怕郎君不好?苏姑娘放心,既然是陛下的义女,我自然会捡着好的挑选。男方是我娘家的堂弟,今年二十二,别看年龄大了点,可还未娶过妻室,你嫁过去,自然是嫡妻。”   原来连对象都给我物色好了,是不是只等着我点头便可以送入洞房了?想想就觉得寒碜。   “魅儿不愿意?”李渊本来只是静听,估计是见我未答话,便说,“要是真不愿意,此时就再议,朕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陛下!”尹德妃跺脚道,“可是您不是跟臣妾说了……”   “朕是说了!”李渊截道,“可朕也说了,要魅儿自己同意才行,现在她自己不愿意,其它的就不必再言!还有,你也不要仗着朕宠你便可为所欲为,你的一些小心思,朕心里清清楚楚。”   尹德妃脸色忽而几分苍白,赶紧于一旁跪下:“臣妾万死不敢,陛下,臣妾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眨眼间便哭得梨花带雨,“臣妾知道陛下关心苏姑娘,连就寝时嘴里也念着苏姑娘的名字,说要给她找天下最好的郎君,臣妾想替陛下分忧,这才记在了心里,可是陛下您……呜呜呜……臣妾实在冤枉,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只是我愣住了,李渊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将头转向窗外:“朕真是这么说过吗?那朕还有没有说别的?”他回过头,眸光中闪过一丝犀利,看着尹德妃。   尹德妃伏首,吞吞吐吐:“每次陛下与臣妾欢好时,嘴里都会念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叫月儿……”   她还未说完,李渊便蹭一下站了起来,尹德妃吓得差点软倒在一旁。   李渊却亲自俯身将她扶了起来:“你有心了,朕宠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地上凉,快些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现多了一个收藏,激动了好一阵子哇~~~~~~~~~~~ ☆、032   尹德妃又独自抽泣了一会儿方才止住哭,我则默默坐在一旁,只是吃盘子里的点心。   李渊面色几分不愉,一直沉着脸,四周的宫婢自然不敢出声,一时整个内殿静得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吃完了东西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瞄眼去看李渊。   李渊朝我丢来一个眼神,道:“听太子说,魅儿如今一直住在东宫,承宗有没有太黏着你?”他笑得慈爱。   我坐直了身子,半垂着头,回道:“没有,小世子很懂事,也很听我的话。倒是太子殿下……”又想起昨天他轻浮的那一幕,我还是哽住了,这话不该说,纵使我对他不满也不能向李渊告状。   李渊看着窗外,目光灼灼:“你陪德妃娘娘再说说话,朕先回勤政殿。魅儿……”他站起身子后忽而又回头看我一眼,目光有些迷离,好似透过我看到了别人,“以后若是没事,可以常常进宫来陪朕用餐。”说罢,拂了拂衣袍,大跨步往外走去。   尹德妃坐回位子,纤细手臂侧撑着下巴,唇角含笑看着我,我对上她的目光,然后嘴角渐咧,最后送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在德妃宫殿坐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晚,我便起身告辞。尹德妃命宫中小太监将我送到宫门口,宫门口,太子府的马车还在,车夫见我过来便笑着请我上车。   我正准备往车子上跳,背后便听到一个声音:“士信,你此番脱离险境都是秦王殿下大义不与你计较,以后一定要竭力替秦王殿下办事。”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是,义兄。”   我自然记得他们,一转头便见宫门口走出两个人,正是秦叔宝与罗士信。   罗士信也看到了我,他忽而滞住步子,抿了抿唇,本来负在身后的手猛然一甩,便向着远离我的方向走去。   我呆了呆,这是哪里得罪他了?亏我将他当作朋友,一直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怎么见了我就跟见着仇人似的?   秦叔宝自然也见到了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遥遥向我一抱拳,亦转身而去。   “秦将军,罗士信!”我也转了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追去。   罗士信像是疯了似的,明明是有听见我在叫他,他却迈着步子走得更快。我心想,难道我是洪水猛兽么?   正在我打算放弃时,太子府的马夫却追上我,笑道:“姑娘,何不上车去追?”   我立即跳上马车,一路追着两位将军到了将军府,刚至将军府便赶上了他们。   “罗士信!”我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他的面前,双手一拦,“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跟我说,我哪里得罪你了?怎么你一见到我就要跑?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呢,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你救过我……”   罗士信猛然停住脚步,望了我一眼,侧身甩袍,面色阴冷铁青:“你如今可是东宫的贵人,罗某一介草民,自然不敢高攀。”   “大家都是村夫村姑,你就别跟我打官腔了……”这个人还真是够别扭的,“到底因为什么,你说吧……我们是不是朋友?”   “朋友?”他嗤笑一声,“不过是萍水相逢,算得上什么朋友?或许以前可以是,但现在绝对不是,刘文静是怎么死的,我罗士信会一直记得!自然,瓦岗寨的众将士也会一直记得,我们立誓与东宫势不两立!”   我疑惑道:“刘文静的死与东宫有何干系?”   罗士信只是将头一歪,不愿再搭理我,秦叔宝走过来说:“苏姑娘,刘文静曾与我瓦岗众将士出生入死,一直都是兄弟相称,我们承认他为人傲慢了些,可罪不至死,太子何以要至他于死地?”   历史上说,刘文静的死其实只是引发秦王李世民与皇权或者说是储君权威的一根导火索,这只是一个开端,只是两王相争的一个开始而已。刘文静与魏徵一样,都是有治国安邦的旷世奇才,只是刘文静太在乎名利了,如此才会被人抓住把柄,因而丧失性命。   难怪他们都不待见我,原来以为我是东宫的人。   还有那李建成,其实历史上对李建成的评价并不好,自从来到这里后,我以为历史会有所错误,可现在看来,也并不一定。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难免会有人因权利而变得心术不正。   罗士信甩了袍子就往府里走,秦叔宝向我告了别,也大步往内走去。我自然不会再不顾脸面地追进去,恐怕现在将军府里的人个个都恨我呢,恨我一如恨大唐太子。   我上了马车,敲了敲木板,道:“回去吧……”   马车穿梭在闹市间,我掀开轿帘看外面热闹的风景,忽然有些落寞,纵使现在老李大李都对我不错,可我真的不敢与他们建立太深厚的感情,因为,我不想自己以后痛苦。   既然我知道结局,我就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能有多疏远便有多疏远。以后的玄武门事变中,李建成与承宗都是要死的……或许,避免自己以后痛苦难受的最好办法便是我悄悄离开……   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攥了攥拳头便下了决心,是时候离开了。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了下来,我下了马车,一抬头间,便见到李建成站在门外。紫衣常服,袖袍宽大,只一根玉带系在腰间,暖风一吹,袍角四处飘扬,衣服似是要随风而去,却又被腰间玉带束缚住,显得风流洒脱,俊逸不羁。   我们目光撞上,他唇角一挑,笑着向我走了过来,似是随意地牵起我的手,我怔了一下,却依旧任他抓住,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太子殿下怎么会在门外?”我仰头看着他,“你不忙吗……”   “我很忙,可是我怕你迷路!”他说,“回家吧,承宗还在等着你呢,你不在他一直缠着我,我连看公文的心思都没有了。”说罢便将我往府内牵。   原来如此,我使劲甩了甩头,本来就如此,怎么会有其它的呢?   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步子,一边旧事重提:“那你什么时候还我银子?”   ……   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我自然很快便付诸行动了,首先就是想着如何从李建成那里弄到银子。我又厚着脸皮要了几回,他倒是赏了我很多金银首饰,玉手镯玉簪子翡翠钗,我没有全要,随便捡了几个揣进腰包。   其次想的,便是如何逃出去,李建成看着我好似看着犯人,再加上承宗一直黏着我,要不是我连连抗议,恐怕连上厕所都要有人陪同了。    ☆、033   夜已经很深了,我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然后掐指一算,若是在现代,差不多得有八点了吧……我与承宗下完最后一盘五子棋后,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哄着他赶紧睡觉。   承宗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头扎进我怀里,然后双手抱着我的腰便往我怀里蹭:“姨娘,我困了……”   我伸手轻轻顺抚着他的后背:“承宗乖哦,困了就要睡觉,要好好睡!”我轻轻将他抱放到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正待我转身出去的时候,承宗却抓住我的手,声音有些朦胧含糊:“姨娘,我会很乖的,会好好练武好好念书,你不要离开我!”我又折回去,坐到床边,将他的小手重新放入被子中,顺口答道:“好好好,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放心了。好了,现在要睡觉了,不许再说话。”他抿了抿唇,果然没再说话。   承宗睡觉时都会有小丫鬟守夜,我叮嘱了她们几句后便离开了,刚刚走到院子中透几口气,便有一奴仆跑过来说:“姑娘姑娘,让奴婢好找,太子殿下找姑娘有事情,在思政殿!”   我头一歪,真是伺候完小的还要伺候老的,李建成,你有完没完。   “不去了!”我打了个哈欠,“你就去跟你们太子殿下说,我很累了,先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迟。”说着我撒开腿便跑。   没想到小宫女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急急道:“奴婢求您了,若是奴婢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的话,殿下一定会责罚奴婢的。姑娘您就当行行好,就当是疼惜奴婢吧……”   竟然连东宫一个小丫头片子也会用这招来威胁我了?不用说就知道,这一定是李建成那厮教她说的,哼,去就去,谁怕谁?   思政殿是李建成平日办公的地方,也就是说,是他的书房。   我在小丫鬟的引领下走进思政殿,李建成正坐在书桌前埋头奋笔疾书,连头都没抬,只是说:“来了?”   “是,来了,殿下这不是看到了吗?”我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问的可真是废话!”   他狼毫笔忽的顿住,终于将深埋在公文中的头抬了起来,挑起一边嘴角笑:“这不是想要确定一下吗,原本以为这么晚了魅儿定是不会来的,不过,看来魅儿心里还算是有我的,给了我个天大的面子。”   我扯了扯衣角:“什么事情说吧,说完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他忽而伸手将桌上堆得老高的黄色的文本往旁边一推,双手撑在脑后,一副疲惫的样子:“累了这么些日子,也想给自己放个假,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依旧挑起一边嘴角,目光幽深。   我故作开心状:“难道是给我发工资的日子?”   他一口气噎住,然后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便向我扔过来,我身姿敏捷,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他似是气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怎么没出息了?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给人做二奶,不过是靠着自己的双手与勤劳赚银子,大老板拖欠农民工工资不说,反而还指责我,天理何在?   我气道:“不要以为你是太子殿下就高高在上多了了不起了,我上头可是有人的,皇帝陛下替我撑腰呢!”我搬出了李渊。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到我旁边:“既然都将父皇他老人家给搬出来了,这个事情,我想是有必要解决一下的。这样吧,谈银子多俗气,我们去玩点高雅的,带你去一个地方,就当作是给你的劳酬了。”   我很奇怪,他堂堂一国储君,平日打闪下人的银子就不少,为什么总是不给我呢?果然人善被人欺,当我是免费劳力好打发的。   只是,高雅场所是什么地方?而且现在还这么晚了,莫非是电视上常说的青楼?俗称妓院?   银子的事情,回来再跟他慢慢算,就先去玩一下好喽。敢欺负我?呆会儿有你好看的,我双手抱胸,心里歪点子一个接一个闪过,谋划着如何让他吃点亏。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我也换了身青衣男装,临走时,还硬从他那里要了把折扇。此时,走在大街上,我一边晃荡一边摇着扇子,做足纨绔子弟的样子。   要说也奇怪了,怎么今日街上好多男男女女结伴而行,手里还都捧着荷灯,你侬我侬的样子好不亲切。   李建成凑过来说:“今日是七夕,皇恩浩荡,特准取消宵禁一天,所以今晚,你就尽情玩吧。”   原来如此,七夕,不就是情人节吗。又到情人节了,我又老了一岁,可是,却又是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我心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那你说的那个高雅场所是哪里?”   李建成伸手一指:“这不就是了。”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座三层阁楼坐落于一角,阁楼上一块牌匾俨然写着“清水楼”三个字。与我想象中的青楼相差甚远。   “什么地方?”我指着阁楼问。   李建成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拍了拍我的头,便将我往里拉。我被他拉着一直往前走,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局到底谁胜谁负,还待定。   里面装设很雅致,已是满满坐了一屋子人,大都是衣冠楚楚的王公侯伯之后。我们找了一个清静的角落也坐了下来,他点了几个菜还有一壶酒,挥手示意小二离开,然后凑到我耳边说:“看你样子颇为失望,怎么,这个地方不是你想来的?那么你以为我会带你去哪里?”   我头一歪,笑着说:“既然太子殿下这么懂我的心思,觉得我是怎么想的呢?”   李建成挑了挑眉毛,深吐了一口气,又坐正了身子:“知道为什么叫‘清水楼’吗?因为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现在知道了吗?”他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然后不怀好意地笑。   原来如此,这也就是所谓的,他说的高雅的地方?那不高雅的地方是不是,不会艺只卖身?   “看来太子殿下是这里的常客喽……”我向他挑衅一笑,“怎么,府上的姬妾服侍得不舒服,非得要到外面来偷腥?如今那常良媛好似很嚣张哦,不怕回去后不让进房门?”我抬起下巴。   他垂眸笑了笑:“你在东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又见我宠爱过哪个姬妾?”   我仔细想了想,好似确实没有,大多时候只是那常良媛一厢情愿罢了,而他不是与我跟承宗呆在一起便是独自一人歇在书房中。   “所以,女人还是外面的好?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那些轻而易举甚至贱卖倒赔的反而不值钱,男人就是这么矫情!”我替广大妇女同胞不平。   他伸出一只手,似是又要拍我的头,我立即将头一偏,他没拍到,手尴尬停在半空。我撇了撇嘴,只是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地又坐正了身子,他却用手刮了下我的鼻子。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我是小孩呢?   忽然有人高喊道:“玳姬娘子出来啦……娘子今夜可要陪爷好好弹奏,不能辜负爷的一翻美意啊……哈哈哈哈哈……”   谁人竟然笑得如此放荡?   作者有话要说:o(∩_∩)o 高考第一天,为全国百万考生加油助威!话说,各省的作文都好变态! ☆、034   我转过头去,便看到一纱衣轻挽的女子,容貌自然不必多说,关键是气质也好,若是放在现代,早就被星探发现做一线明星去了。   转头看看李建成,见他也呆呆愣住,眼睛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异样。我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被她迷住了?”   他忽而缓过神,嘘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没事,我想我们还是走吧……”说罢已是起身。   我一把拉住他:“别呀,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呢,再说来都来了,干嘛那么急着走?”   正在说话间,便听到不远处有掌声,我又回过头去,正见那玳姬娘子仰头饮酒。嗯,我现在算是可以确定了,有些人,不但形象好气质佳,而且各种场合都吃得开,风月场所又如何,这样的女子很讨喜。   我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抓起桌子上的骨扇便往玳姬娘子那方走去,学着电视上风流公子的模样:“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今夜不但月色好,美人更是让人赏心悦目。”我走近她,边说边用扇尖勾起她的下颔。   她眼神魅惑,可能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摇晃晃的,非但没有将我的扇子打开,反而趁机往我怀里靠。   温香软玉在怀,我不合时宜打了个喷嚏,那边诸侯公子开始尖叫:“娘子好生偏心啊,我等来此多时何等有过这般待遇?这个臭小子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娘子快快别中了他的圈套。”   我伸手揽住玳姬,笑道:“你们这些狂妄酒徒,竟然不知道公子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我可是东宫太子殿下的人!”我往李建成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他面色凝重,好似忍着怒气。   玳姬向我抛了个媚眼,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便往我嘴里灌酒,我开始没注意,当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迟了,一杯酒婆婆洒洒的竟也灌了七八分。   我确实不胜酒力,扶着桌子拼命咳嗽,边咳边看周围的人。那些个纨绔子弟趁机起哄,我又被那玳姬灌了几杯,身子已是有些软绵绵的了。   玳姬抚在我耳边说:“姑娘真的是东宫之人吗?如果是,那么跟姑娘一起来的那位可是太子殿下?”   我有些迷迷糊糊的,歪歪扭扭地往回走,才走几步又折回去对玳姬说:“他才不是太子殿下呢,他就是一浑蛋,只知道欺负我,而且……我跟你说哦,他欠我银子不还,我是他的债主……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一股强有力的臂膀强行搂入一个怀抱,我使劲挣扎着,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虚眯着眼睛看他,模模糊糊的,原本只是一个轮廓,渐渐的,那张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我面前。   “骗子,大骗子……欠钱不还,我今天就是要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堂堂太子殿下一国储君,竟然这么小气!”我伸出手指按住他的胸膛,摇了摇头,嘻嘻笑道,“不对不对,你对谁都好,唯独欺负我……”   “你醉了,我们回去!”他的声音瓮瓮的,似乎夹杂着几分怒气。   我不爽了,使劲挣扎:“我哪里有醉了?你难道没有欺负我么?你还我钱,还我钱!”我拼命捶打他的胸膛,“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要离开,你根本不知道,我一点不开心的,不喜欢你总是派人看着我,没有一点自由!”   他忽然将我仅仅抱住,然后打横抱起,我只感觉一阵清风飘过很是舒服,渐渐便没有了知觉,只觉得好累。   再次醒来时已是躺在了自己床上,头还有些疼,不但如此,全身都是酸痛的,也不太记得清楚自己之前到底说过什么话。   我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床边忽然多了两个宫女妆扮的小丫头,她们见我醒了立即跑过来说:“姑娘终于醒了,殿下派奴婢们以后贴身侍候着姑娘,奴婢叫暗香。”年龄稍长一点的宫女说。   “奴婢叫浮月!”另外一个宫女也立即说道,“姑娘饿吗?殿下吩咐过厨房,给姑娘做了很多点心。”   我抚了抚额头,说:“不用了,我好似喝醉了酒,对了,你们殿下呢?”   暗香说:“殿下现在在思政殿,心情好似不好,好似在训斥四殿下呢!魏先生并几位将军都在那里!”   四殿下?不是齐王李元吉么?李渊当初攻下长安后,并未招李元吉回长安,只是封了他齐王爵位,命他驻守在了太原,怎么,李元吉私自回了长安?   不对,李建成为什么训斥?莫非是……莫非太原失守了?   我惊得跳了起来,穿好衣服便往外跑,只将暗香浮月的话全抛在脑后。   思政殿内灯火通明,我站在门外便见李建成在殿内来回不停踱步,其他谋臣将士恭敬立在一旁,只李元吉跪立在地上。   李元吉跪行到他大哥脚下:“大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父皇一定会斩了我的。大哥,这不怪小弟我,你是不知道那尉迟恭有多厉害。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誓死也要守住太原,可是还有妙心呢,她哪里吃得了那种苦,天天哭天天哭,我是没有办法了。”   李建成好似真的气得不行,一脚将他四弟挥开,怒道:“太原是大唐的后方,是国之根本,你齐王殿下就是战死在沙场也不该不战而逃!”   李元吉一听,索性站起身子,嘴都气歪了:“哼,我不求你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我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在长安锦衣玉食,就我在那个破地方,我也是父皇的嫡出,也是太穆皇后所出,父皇就是偏心!”   “胡闹!”李建成一掌拍在桌案上,连站在门外的我都被吓到了,更别说是李元吉了,李建成怒道,“作为李家的男儿,竟然说出这种话?你以为大哥跟二哥在长安都是享福的?大唐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不是不知道,四方来袭,岌岌可危!大唐的繁华不衰能靠的是谁?”   李元吉似乎真是被吓到了,脖子缩了缩:“大哥我错了,您一定要替小弟我向父皇求情啊。我是真的为了妙心,只要她安全了,就算我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都毫无怨言!”   魏徵也说:“殿下,事已至此,即是责备四殿下也是无用了。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如何夺回太原,或许呆会儿就会派人来召殿下您了,所以,还是想好对策。”   李建成点了点头:“魏先生说的及在理,孤听说了,刘武周手下悍将并不多,而这个尉迟恭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大唐良将不少,想必夺回太原还是不成问题的。”话虽是这么说,可他说完后还是皱起了眉头。   魏徵道:“虽是如此,可大部分悍将可都是归顺了秦王。秦王殿下当初洛阳招降群雄时,瓦岗众将军便已经立过誓言,以后誓死追随秦王。”   李建成抿了抿唇,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声,旁边一年轻公子便道:“瓦岗英雄虽是厉害,可不过就是草莽英雄,做什么事都是义子当先,行军作战讲究的是兵法跟军纪,只有治军严明方能百战百胜。”说罢已是撩袍跪下,“殿下,臣韦挺愿意请兵出征。”   李建成眉毛挑了挑,已经笑着将韦挺扶了起来:“韦将军与孤自小关系便好,此次能主动请兵,孤甚感欣慰。只是此事还要与陛下商议后才能定夺,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众臣退别,那李元吉却还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只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李建成也没理他,只是扭头朝门外道:“东宫机密要闻你也敢偷听?还不快进来!”   这说的是我吧?我左右望了望,没有别人,好似真的是我,我理了理衣裳便往殿内走去。   李元吉眉毛一抬一抬地看我,我向他做了个鬼脸,他瞪着眼睛凶我,然后头一歪,眼睛使劲往上翻,然后被李建成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大哥!”李元吉气道,“是她故意挑衅我的,她看不起我!”   “那你觉得大家应该怎么对你?”李建成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终究还是保持着冷面孔,“自己犯了错误还不赶紧反省反省!”   李元吉好似受了委屈似的:“难道我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吗?”   我道:“四殿下也不是翻不了身,大战谁还没有逃跑过,只是以后再上战场时一定要以此为训,威信可都是自己夺来的!不然为什么你二哥能够那么有信誉?为什么他能够让瓦岗群雄死心塌地跟着?”   李元吉嘴一歪:“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我笑道:“苏魅言止于此,四殿下爱听不听!”臭小子,竟然敢跟我摆脸子,不过还不算太渣,至少对自己王妃还算不错。   李建成说:“你先回王府思过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大哥那你呢?”李元吉眨着眼睛急忙问。   李建成伸手揉了揉眉心,缓缓道:“我自然是进宫去向父皇请罪,替你将这个黑锅背下。”   李元吉一怔,立即跪了下来:“元吉就知道大哥不会不管的,这次是我错了,以后大哥有什么吩咐,元吉一定万死不辞。”   李建成哭下一声,摇了摇头,然后俯身将他扶起:“母后去世得早,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娶了王妃,就不该还像个孩子,要好好学点为夫之道,以后还要为父,元吉,你已经长大了。”   李元吉重重点头:“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是李家儿郎,身上流的是李家血液,李家人可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手握兵器,驰骋沙场,马革裹尸,以后全凭太子殿下差遣。”   李建成拍了拍他的肩,挑唇笑道:“好了,回去陪陪你的王妃,不过你要时刻牢记今天说的话,你身上流的是李家的血,李家人是不容许战败的!”   李元吉走了之后,我便问李建成:“殿下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良策?刚才那么训斥四殿下,恐怕也是激将法吧?”   李建成双手搭在我肩上,抿唇道:“你到底偷听了多少?你知不知道思政殿是东宫密谈军机要事的地方,你竟然也敢来?只凭这一点,我恐怕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说着,他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到了我脖颈处,只要他一用力,我便会气绝身亡。    ☆、035   我根本不怕他,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如果他真的想杀害我,就不会在这里跟我多费唇舌了,只要一杯毒酒或者一匹白绫,便可结束我的性命。   他的手指用力在我脖颈处摩挲,我受不住那种奇痒,抬起双手便将他的手攥住,挑唇笑道:“殿下,容苏魅猜一猜,眼下出现这种情况,殿下心里一定是想好了最好的对策,只是,只是还不确定是不是必须那么做……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边说,我已是使劲将他的手掰开,然后跳离得离他远了点。   他双手背负,转了个身,透过窗户望着外面,声音有些喑哑:“既然你自以为聪明,就说说看,猜猜孤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完,他又回头看我,扬眉笑了笑。   我抓了抓头发,心里也细细想了想,这段历史的大概情况我记得,齐王李元吉失了太原,随后唐王震怒,秦王李世民请兵征战,又将失地收复。而李世民,也是自此,展开了他的军旅生涯。   “前不久发生了刘文静的事情,刘先生与秦王的关系,就好比是魏先生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想必刘先生被赐死后秦王很伤心……”我看了他一眼,他目光深邃,面色凝重,怕是我说中了他的心事,“这些帝王之家的勾心斗角我虽然不是很懂,可也知道一些,那就是,即便是亲兄弟,有时候也是会互相防着。其实东宫武将也不少,可是皇上没有道理放着朝廷武官不用,反而重要东宫的人……”说完这句我便停住了,只是微微抬头观察他的脸色。   “说下去!”三个字,简单而有力。   我继续道:“其实殿下应该已经猜得出陛下心里的想法了,只是您有些不甘心罢了,可是您想想,陛下始终是一国之主,将刘文静赐死可以说是剪除秦王羽翼,可是绝不是偏袒东宫!给了秦王府一棒,若是此次再重要东宫谋臣,秦王府的人自会愤懑不平,陛下不会让东宫一方独大,这不符合帝王权衡之术。”   “所以,殿下应该在陛下颁发圣旨之前亲去皇宫,替秦王向陛下求情。这样一来,于朝廷百官,可以展现您的宽厚仁德,于陛下,也可以显现出你们兄弟间的亲密友爱,而这,正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李建成好久都没吭声,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能陪他干耗着。   窗外的月亮出来了,院子里也起风了,窗户被风吹得哗哗直响,好似要下雨了。   “魅儿……”他终于说话了,我立即转头看向他,期待着什么,他继续说,“你猜中了我的心思,只是,有些不甘心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殿下是做大事的人,难道还在乎这么一点兵权吗?你是嫡长子,又协助陛下管理政务,这些文武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平乱,这就交给几位亲王吧。”   他垂了头,晃着步子走近我:“当初攻长安时,我们李家军上下齐心一致对外,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如何帮助父皇如何帮助天下百姓。可是如今呢?皇位有了,权利有了,什么都有了,反而,失了最原本的快乐,可是我知道,走上了帝王之路,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内也无限凄凉,这就是我不愿意与李家人走得太近的原因,我怕走得太近,以后的一切会让我痛苦。   我不想痛苦,我只想快快乐乐活着,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衣食无忧。   “殿下说的这些苏魅也明白一点,只是既然殿下心内已经有了打算,苏魅多说无益,毕竟,这也只是你们李家的事情。”我抬起头看他,沉着脸道,“李建成,我很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我想离开这里,你会放我走吗?”与其成天想着如何偷偷走掉,倒不如跟他将话说开。   他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这里你不喜欢?”   我撇了撇嘴:“我向来喜欢的都是自由,皇宫对我来说是束缚,成天被人看着,这种感觉让我很崩溃。李建成,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放我走吧。如果你执意要留下我,我想我一辈子不会开心的。”   他忽又垂下头,缓走几步到书桌边,撩袍坐下,边翻看文书边说:“外面这么乱,你能去哪里呢?这些日子来,我也看得出你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好受,可我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你开心点。”   我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而我的追求就是,驰骋草原逐雄鹰!”我跑过去向他笑道,“我喜欢简单点的生活。”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提笔在文书上做批注,如此看了好几本后才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满足你这样的愿望,你会不会呆在我身边不走?”   我低着头,扯着衣角,咬唇思量了好久:“李建成,你永远也不会满足我这个愿望的!所以,我想走,你还是放我走吧!”   “为什么?”他一脸疑惑看我,“你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不相信我们之间……”   我打断他道:“都不是!”我忽而不敢看他眼睛,又匆忙垂下脑袋,几分凄凉,“我只是相信命运!”   第二日早朝,李建成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举荐秦王李世民为讨伐太原刘武周的元帅。李渊当即给了秦王兵权,又颁发了圣旨,命秦王率旗下军队择日出发。   而我,也与李建成达成协议,他答应放我走,不过他会暗中派人保护我。他也向我承诺,那些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我是在秦王大军出发的前一日出发的,我马骑得尚不熟练,只能雇了一辆马车,又带上罗士信曾经给我的两把短剑用于防身。想着李建成有暗中派人保护我,所以也不是很害怕。   至于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其实现在想想的话,李建成说的也对。如今天下实在是太乱了,可以说是每隔几座城池便有一个自立为皇的土皇帝,向我这样的人,独自行走天下确实太不安全。   车夫问了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车夫便向着我手指的方向出发了。   行了一天一夜,我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最后干脆给了车夫几吊钱将他的马车买下,自己做车夫。   行车路过一个村子,村子里面很热闹,像是过节似的,百姓们家家都杀猪宰羊,好不喜庆。   既然有喜事,我也乐得讨杯喜酒喝,于是赶着马车便往村子里面去。第一个看见我的是一个瘦瘦黑黑的少年,少年拦下我的马车,只是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你是谁?”他目光淳朴,一脸憨厚,“是来借宿的吗?”   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后塞给他一锭银子,他执着着不肯要,我硬塞在他手中,他抓了抓头发,才捧着塞入怀中。然后,只是憨憨地向我笑。   “小兄弟,村上可是出了什么喜事?”我笑道,“我是过路之人,想来这里讨杯喜酒喝,不知可不可以?”   少年立即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倒不是什么喜事,只是村里最近来了一群英雄,而这群英雄将北边山上的山贼赶了出去,自此以后村里太平了许多。为了这事,全村人都将家里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宴请他们呢!”   “英雄?”我挑眉,“既然如此,那我更应该留下来见见这些大英雄了。”   “以前在长安不是都躲着我吗?怎么,现在倒是想见我了?”身后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及其熟悉的声音。   我心里暗叫不妙,可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待转过头去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李世民一袭紫衣,唇角含笑,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怎么,这才几日不见,魅儿姐姐竟然不认识世民了?还是,世民越发出类拔萃了?”   那少年叫道:“英雄,原来你们认识的?”   我抚了抚额:“认识,岂止是认识,太熟悉了!”咬牙切齿,低声补充一句,“真是冤家路窄!”   李世民笑得人畜无害,向那少年挥了挥手:“福子,去你家跟几位将军说,就说本王遇到了老熟人…….”   叫福子的少年立即跑了回去,我望着李世民说:“陛下不是让你去讨伐刘武周的吗?怎么,你倒是干起剿匪的勾当了?”   李世民好似心情不错,笑得更灿烂:“我已经命大军先出发了,只是带着无忌,秦将军罗将军跟程将军边行边考察,我自然要看看如今天下百姓过的是什么生活。”   “怎么,长孙公子也在?”我脱口而出。   李世民斜着眼睛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还想着他?他是我娘舅,而且如今也已经有了家室,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   我愣了一下,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这不是你自己刚刚提到他的吗?怎么说是我想着人家呢?   我说:“怎么,秦将军罗将军程将军也在?”   他伸手指了指我身后,笑道:“你看,福子的动作可是真够快的,罗将军已经来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过头去看,果然看到罗士信一身玄衣,像根木桩似的站在我身后,目光是阴狠冰冷的。   他变了,果然变了,莫非真是将我当成仇人了?李建成干的事情他恨李建成好了,干什么要扯上我?真是莫名其妙,我这算不算是牵连罪?   不过说来也奇怪,李世民睡了他的女人,他竟然不恨李世民反而恨李建成?兄弟与女人孰轻孰重,在他这里,算是得到验证了。   李世民凑到我耳边说:“罗士信对阴碧柔并无儿女私情,只是将她当作自己妹妹般对待,我给了阴氏名分后他自然不会再与我计较什么。”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似的,给我解除了疑惑,原来如此。   我走到罗士信身边,很是诚恳地说:“罗士信,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要告诉你,我想跟你做朋友!东宫是东宫,我是我,请你不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安插在我的头上,我承担不起!我们可以做朋友不?”我向他扬起一只手。   他很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几分疑惑地看着我,似是有些不相信。   我道:“我千方百计逃出东宫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而且,我想好了,我要与你们一起征战沙场!”    ☆、036   罗士信目光一直胶在我身上,几分冰冷几分炽热,我继续向他挑眉,他方才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下我的手掌。   我猛然在他胸口锤了一拳,笑道:“以后大家就兄弟相称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携手沙场策马奔腾!”   李世民拍了下我的肩,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笑:“你跟平阳公主倒是几分像,我三姐前不久训练了一支娘子军,也求着父皇下旨准她出征。苏魅,你离开东宫莫不是也是想上战场杀敌的?”   我飞快斜了他一眼:“若不是,那我刚才说的这些难道是逗罗大哥玩的?”   罗士信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后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我,然后一抱拳:“末将还有事,先行离开。”然后很酷地转身就走。   在福子家吃饱喝足后,我们便出发了。马车自然是不能再赶了,马车太慢,而且李世民也说,以后若是想要上战场杀敌的话,怎能不会骑马?   我想想也是,便将马车送给了福子,只可惜原先赶马车的马匹太弱,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我便也一并丢在了福子家。李世民将他的爱马飒露紫送给了我,对,就是那匹飒露紫,曾经还在太原时,突厥可汗赠送的马匹。   飒露紫有灵性,一开始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让我骑,我软硬兼施,几天后它对我倒也不那么反感了。   刚刚进入太原境内,便见绵延数里的军帐,白茫茫一片,好远就看见李秀宁站在外面。她见到我时很是惊讶,我还未下马她便跑过来将我抱住。   我嘿嘿笑着拍她头:“李将军,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她使劲点头:“你怎么也会来呢?大哥同意的?”   我撇嘴,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她:“我是我,我有人生自由的,他凭什么不同意?再说了,我要怎么做跟他什么关系哦?”   李秀宁歪了歪头,嘻嘻笑道:“你说的也是,总之管不了那么多啦,魅儿你知不知道,上战场杀敌,成为巾帼女英雄是我的梦想。我成立了一个娘子军,里面全是我精挑细选精心培训的女英雄!”   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做将军。”   李秀宁倒是慷慨,一拍胸脯道:“没问题,以后有我的地位就有你的地位,我是左将军你就是右将军!不过,魅儿,真正上战场杀敌你能行吗?我可是有实战经验的,你……”   这个我倒不在乎:“你也说了,是经验,既然是经验肯定有一个过程嘛。再说了,我也没说一开始就要冲锋陷阵啊……”   正在说着话,柴驸马笑容温和地走过来说:“苏姑娘你别听她的,你还是好好呆在军营里吧,三娘她自己都要人保护呢!”   李秀宁使劲踩了他一脚,秀眉倒立:“柴绍!我什么时候要你救我了?每次上战场时都是你自己黏在我身边,我的武功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柴绍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夫人最厉害了,自然比为夫要好。这样吧,以后就辛苦夫人来保护我了……”柴驸马脸皮有点厚,竟然在我这个外人面前跟自己夫人调情。   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故意半遮着脸:“啊呀,真是欺负我孤家寡人,快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三娘,你跟驸马爷好好调情吧,我去找罗大哥了。”想着罗士信这个人实在太闷了,估计我不故意逗着他说话,他自是不会主动与我说话的。   罗士信独自一人坐在沙丘上,依旧披着玄色披风,手中握着自己那把银枪,眼睛望着一处,默不吭声。   我四肢并用,吃力地爬了上去之后,刚想猛然拍下他的肩膀吓他一下,结果手才抬起便被他抓住了。我侧过脸来看我,面无表情。   “罗大哥……”我歪头向他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却是答非所问:“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你……我当时比较生气……其实……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清楚的。”他转过头看我,扯了扯唇角,“你能叫我一声大哥,我很开心!”   我趁机问:“那刘先生的事情你也不怪我了?”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与东宫的恩怨!”   我扯着衣角,继续问:“罗大哥,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情而恨东宫恨太子的?”   罗士信忽然站起身子:“刘文静待我有知遇之恩,而且他虽然为人傲慢,或许也犯了一些错,可是罪不至死!东宫咄咄逼人,李建成害死我的挚友,这个仇我怎能不报?”   我心里有点难受,也站起身子:“可是,旨意是陛下下的,罗大哥你应该也知道裴寂与陛下的关系,刘文静嫉妒裴寂官职比他高,裴寂与陛下是多年好友,他是必死无疑的,你又何苦将罪名揽在太子身上呢?”   他望着远处说:“魅儿你不懂,好了你也不要问了。我问你,你是真打算上战场?还是,你只是说了玩玩的?”   我道:“开玩笑,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其实我的武功底子不错,只是好久没练可能现在生疏了一点,不过重新拾起来肯定没有问题的。”   他点了点头:“我上次给你的两把短剑还带在身上吗?”   我从腰间将短剑解下:“自然带着的,怎么了?”   他道:“这是我小的时候自己打造的兵器,以前也是当作玩的,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这样吧,这两天你自己先练习练习,我再根据你的功夫路数研究出更加适合你的兵器,怎么样?”   我撑手摸着下巴,侧头看他,微微笑:“罗大哥,你今天说的话有点多啊!”   他脸色一沉,甩开袍子转身就走,这人说翻脸就翻脸,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我追了过去:“罗大哥,你等等我诶!”    ☆、037   与刘武周的第一次正式较量是在三日之后,是秦将军亲自领兵前去,第一次只为探虚实。   两军大战几百个回合后,秦叔宝便摸清了尉迟恭的路数,这个尉迟恭确实很有蛮力,若是真发起狠来,秦琼也并不一定敌得过他。   军营中气氛比较凝重,李世民主张速战速决,可是竟然秦琼秦将军也只能与其打个平手,军营中想必是没有人可以敌得过他的。   长孙无忌言,既是单打独斗敌不过,倒是可以采用车轮战术,量他尉迟恭再如何厉害,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我抬头看向长孙无忌,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官,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狠唳的时候。   众将士都觉得长孙无忌提议好,李世民在军营里踱来踱去,一副深思的模样。我朝天翻了翻白眼,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计策就放在这里,小李同志你可有何深思的?   终于,李世民一翻思忖后,点头:“明日三更做饭,五更叫阵!”   第二日一早,我还迷迷糊糊处于睡梦中,便被李秀宁一把给推醒,我打了个哈欠及其不情愿地醒来。   李秀宁一边穿盔甲一边扭头对我说:“就知道你拿打仗当儿戏的,我都叫了你好几次了,你竟然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估计她是以有我这样的懒友为耻,竟是有些生气。   我赶紧爬了起来,也穿盔甲,李秀宁先我一步走到帐外去。   我出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头扎红巾,手持长枪,英姿飒飒的女子军,这就是李秀宁所说的娘子军吗?   忽而感觉热血沸腾,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手持兵器与古人作战,这些情节只有在小说中才会有的吧?   正在发呆,娘子军齐声叫道:“属下见过苏将军!”   那边李秀宁也向我投来一笑,我举起右手挥了挥:“同志们好!”   娘子军又道:“苏将军好!”   我嘴一歪,继续问候一直守候在前线的同胞:“同志们辛苦了!”   没曾想,娘子军又齐声吼:“为人民服务!”我一下子被炸回了冥王星。   大部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朝着目的地进发了,我也混在其中,一路小跑。说真的,那些穿越时空的女主们帮助男主们打仗如何威风,全是骗人的,这才跑一会儿我便觉得要死不活了。   最可气的是,好不易跑到了太原城下,城门上竟然高高挂起了“免战牌”!不止是我,全军哗然,真是会开玩笑啊!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既然不出来,就将你骂出来!于是上到最高统治者李世民,下到小兵小将,全都对着城门打口水战!   “刘武周,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抢人地盘,却没本事出来迎战,你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赶紧回家带孩子去吧,哈哈哈哈哈!”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谁谁谁的!   “尉迟恭,你程爷爷我来了,还不快快出来受死,爷爷我留你个全尸,哈哈哈哈哈!”   ......   我用手扇着风,全当作一场闹剧来看,如此叫了整整一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夕阳西下,全军又集体往回赶,这是闹的哪出?我军士气大减!   回到军营,我便被罗士信叫到了一旁,他说为我量身研制了一种兵器,我很开心,赶快让他拿出来给我看。本以为是刀剑之类的,结果是九结棍!   我将九结棍拿在手里耍将起来,很顺手,而且与我的武功路数也很合拍,罗士信不愧是武学奇才。   他伸手将九结棍又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翻,道:“你三脚猫的功夫,就算以后上了战场也要小心,最好是与我在一起,如此我方可保护你!”   我道:“既是生在乱世,我不可能永远靠别人来保护,只有将自己变得强大,我方能生存下去!”   罗士信皱眉:“话虽如此,可你毕竟一个女子,有时候不要太要强!”   我侧头想了想:“有道理,男人不都是喜欢柔弱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吗?我若是如此强势,怕是以后嫁不出去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三娘一般好运,能遇到柴驸马那般好男人的!”我看罗士信,“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罗士信目光深沉,看着远方,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孤独、寂寞,以及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渴望。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罗士信指着不远处的山丘,“我有话对你说!”   小山丘上,罗士信单手背负,立得笔直:“关于阴碧柔,我想跟你说,我一直只是将她当作妹妹来看待的!”他转过头来,看我,忽而挑唇笑道,“可就在前不久,她被秦王纳为侧室后,再见到我时,竟然躲躲闪闪,似是以有我这样寒微出身的兄长感到可耻……”   我叫道:“罗大哥……”   罗士信垂头看我:“魅儿,你若真将我当作大哥就听我一句话,不要与唐皇几位皇子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个李建成,我看他对你的心思绝不简单!以后等天下平定之后,就找一个好人嫁了吧!”   我调侃道:“若等到天下平定了才嫁,那我岂不是要熬成婆了?如若以后嫁不出去,作为大哥的可要负责哦!”   罗士信皱了皱眉毛,忽而有些为难的样子:“那,你要我如何负责?不过,以为的能力,养着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摊摊手:“那算了,我还是喜欢自食其力的,不然未来大嫂可要怪我不懂事啦!”忽而想到什么,心里有些堵得慌,“罗大哥,你以后上战场也不必太过拼命,毕竟生命是自己的,那些死后的追封都是虚无的,作为小妹的我,只希望你一直活下去!”   他也调侃道:“那岂不是成妖精了?”   我道:“妖精也比厉鬼强啊!”   他挑唇一笑,忽而伸手揉我头发:“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着!”   正说着话,他忽然将我拉向身后,只是朝着一个方向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亮光,很明显是火把的光亮。   这里除了唐军难道还有别人?莫非是刘武周的军队?看着来人不少,我立即心慌起来,这里只有我与罗士信两人,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罗士信紧紧拉住我的手,低声道:“走!”   还没走多远,便有人大声喝道:“谁在那里?”然后一道劲风往我脸上刮,一个身如蛮牛般魁梧的男子出现在我眼前。   蛮牛将军哈哈大笑:“你们是唐军人?今天让你尉迟爷爷碰到,算是你们的死期到了,还不快来受死!”说罢,已是出招。   罗士信没有武器傍身,他给我量身定制的那个九结棍对他没有丝毫帮助!一个是双鞭在手,一个是赤手空拳,看官们你们说谁更厉害?   原来刘武周今日高挂免战牌是因为这尉迟恭不在太原城内,此番被我们遇到,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我们倒霉。   这里离唐军军营很近,我想如果时间拖得迟一点,三娘若是发现我还没有回去的话,一定会带人来找我。   到时候唐军大批军队前来,量他尉迟恭有九头十二臂也敌不过千军万马,而刘武周手下并无其他悍将,只要将尉迟恭活抓,这场战争基本可以结束了。   百十招下来,罗士信接招已是有些勉强,我立即大叫道:“住手!”   尉迟恭愣了一下,却被罗士信钻了空子,一下跌在地上。   他爬起来便怒道:“你个奶娃娃,乱叫什么?有本事出来打一架!”又看了看我,“不过我从来不打女人!”   我道:“尉迟将军这是打哪里来,又是往哪里去呢?”我往远处看了看,“原来是押运粮草啊,尉迟将军可真是受器重啊,白天要打仗,晚上还要押运粮草,你们皇帝手下没其他能人可用了吗?”   尉迟恭怒道:“我也只是顺便押个粮草,像我这般武功高强之人,又岂会干这种事情?若是你们唐军能有一两个接得住我三招的人的话,我也不至于无聊至此!小白脸……”他指着罗士信,“你小子武功不错,赤手空拳竟然能够与我大战百十个回合,你且等着,我先押回粮草,我们明日战场上见!”   我继续道:“既然尉迟将军觉得手持武器有点胜之不武,何不放下武器,与罗将军再搏一搏呢?莫不是力气耗尽,此番才找个借口逃脱?”   尉迟恭急了:“你懂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真英雄过招就该公平,但是我今日押了一天粮草早就乏了,平日再比不迟!”   “我大唐军营,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不知何时,四周突然窜出很多士兵,李世民站在中间,“早就知道尉迟将军会路经此地,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尉迟将军,请!”   尉迟恭显然没有料到这里还会有埋伏,只道:“明日战场上见,今日乏了!”说罢想走,却被李世民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038   李世民一身银甲,腰间佩一柄细长的剑,手握刀柄,微微扬头:“尉迟将军,不要告诉本王,到目前为止,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嗤笑道,“明日战场上再见?那本王在此等你多时难道是逗着你玩的?”   尉迟恭急道,竖起手指将我们一个个挨着指:“算你们狠!唐军果然奸诈,竟然设下埋伏算计我!”他转头看向身后,“你们要抓就抓我一个,放了我那些个兄弟!”   李世民挑眉:“只是不知,尉迟将军在以什么样的身份与本王讨价还价呢?”   尉迟恭圆睁着两个眼睛,愤怒:“我尉迟恭今日落在你秦王李世民手里算我倒霉!只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妄想我跪地求饶,简直滑天下人之大稽!”   没想到他粗人一个,倒是还蛮有骨气的!以前电视上也演过,尉迟恭本为定阳王刘武周手下虎将,后来太原一战刘武周败,尉迟恭便归顺唐秦王李世民,一直追随秦王,成为玄武门事变的始作俑者之一。   李世民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两声,忽的顿住:“本以为尉迟将军只是一位以蛮力取胜的粗人,没想到竟如此豪迈!好,本王最欣赏忠肝义胆之人,今日能与尉迟将军一见,实乃世民之幸!”   尉迟恭摸了摸脑袋,皱眉:“你是个什么意思?一会儿说要捉我,一会儿又说欣赏我,给个痛快话,要么放了我,要么,现在就捉我回去!我尉迟恭平生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之人!”   我心想,你讨厌拐弯抹角,那是因为你一根筋,头脑根本拐不过来!   李世民道:“本王只是在想,能一人当先,连续夺下我大唐三关十一寨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今日得见真颜,果然名不虚传!”   尉迟恭将两只鞭往肩上一抗:“懒得跟你们费口舌,你尉迟爷爷我累得一天了,得回去好好吃一顿!既然崇拜我,那就明天战场上见吧!”忽然指着罗士信,“你,小白脸,明日就要跟你打,你带上武器,我也回去好好休息,一定大战个千儿八百回合!杀个痛快!”   罗士信抱拳道:“那么,罗某一定奉陪到底,陪你杀个痛快!”   尉迟恭大手一扬:“兄弟们都跟上,回去吃肉去!”   敌方一走,秦琼便道:“秦王何以放了他们?这个尉迟恭武功实在厉害,错失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捉住他,恐怕不容易!”   长孙无忌道:“秦将军有所不知,像尉迟恭这样武功又高又忠心的大将实属不多,若是能将其纳为己用,那么我大唐便是如虎添翼,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了。”   这个长孙无忌,一段时间不见,果然还是那么的能言善辩,而且深知李世民心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世民开始埋伏至此时一定就是想将尉迟恭捉回去,然后早早结束这场战争,而如今突然改变初衷,一定看中了尉迟恭,想要将其纳为己用。   长孙无忌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忽然转过头来看我,却又将目光轻轻移开,明明是看见了我,却当作是没看见一样,真令人心寒啊。   当初送我海棠的那个男子,如今还是那个他,却只当我是陌路人!我若是真心拿他当朋友的话,以我的性子,一定会上去问个清楚的。就如当初罗士信冷漠待我,因为是真心将他当作大哥看待,所以我不容许他误会我。   想来我是没有将长孙无忌当作朋友的,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洛阳,那个时候我正处在危急时刻,他伸出援手却被我拒绝,想来那是大家各自心里都已经很明了了。   我很欣赏长孙无忌,也难怪他最后能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呢。   第二日两军对垒,唐军采用车轮战术轮流战蛮牛将军。尉迟恭不懂兵法,估计他心思比较单纯根本没往深处去想,只觉得今日与众多高手过招实属他毕生荣幸,反而越战越勇。   城楼上,有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人在观战,城楼上的战鼓也越敲越响,敌军士气大涨。   只是尉迟恭好似耗力过多,直至夕阳西下,越来越提不起力气。城楼上忽而响起一阵鼓声,又有人吹起了号角,看来敌军打算鸣金收兵了。   尉迟恭道:“今日打得实在痛快,只是老子今日也累了,回去海吃一顿明日继续!哈哈哈哈哈!”   我坐在飒露紫上,转头问旁边的李秀宁:“有点不明白秦王的路数了,难道此次又将他放走?”   李秀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尉迟将军是个英雄,二弟希望留为已用,只是,越是忠心的人越不会出卖自己主人!”   我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莫非,李二同志打算采用离间计?先离间其主仆关系,再乘虚而入?当年东汉末年,项霸王手下几名良将可就是这样被刘邦给弄走的,实属奸诈小人也!”   李秀宁摇头:“这叫兵不厌诈!”   第二日我并未随大军前去,而是跟着罗士信一起去押运粮草了,因为,大唐忽然出现了大危机!   李世民忽然收到长安李渊派来的圣旨,要其速速收回太原,然后转战洛阳,因为河北窦建德已与洛阳王世充联手,实有偷窥唐之长安之嫌疑,李渊不放心,想要先下手为强!   要说这大唐能人异士很多,而且李渊本来就是官宦家族出身,往上刨能刨出不少李姓武将!就如李孝恭与李靖,那可都是历史上顶顶有名的将军!唐军平乱大军分为三支,一支就是李世民李秀宁所率领的军队。   另外两支便是李孝恭与李靖所率领的军队,历史上说隋唐乱世李世民功劳赫赫确实不假,但也并非他一人打下的江山!   李世民有信心能在三日之内收复太原,然后赶往洛阳,与我们汇合。本来是我与李秀宁先将粮草押往洛阳的,可罗士信不放心,又加之李秀宁觉得自己押运粮草实属大材小用,于是变成如今这样的局势。   我与罗士信刚入洛阳境内,李世民便带着大军也赶至目的地,全军上下都知道,洛阳这一仗,比起太原,那可凶恶得多了。   于我来说,更是意义非比寻常,我是不会忘记,王世充是怎么逼死阿侗的,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取王世充的首级替阿侗报仇。   已经入冬,冰雪很厚,天气很冷,夜间,白色营帐又是绵延数里。我裹着保暖却轻盈的铠甲,手握兵器,独自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练习武艺。   忽而身后有人拍掌,我停下招式扭头去看,便看见一身轻甲的长孙无忌。他依旧风度翩翩,目光如泉,只是此情此景下,我颇为尴尬。   长孙无忌倒倘然:“苏姑娘,没想到你如今的武艺竟是这般好,到了战场也能够抵挡一翻了,我真为你高兴。”   高兴?有何高兴的?   我道:“如果天下没有战争,我也毋须练习武艺,只希望陪伴亲人,或者相夫教子一家其乐融融,那样岂不是更值得高兴?”   长孙无忌一愣:“无忌有一事不明!”他看着我,“就算天下大乱,平乱天下也该是大丈夫所为,苏姑娘一流女辈又何来这些‘天下兴亡,匹夫之责’的言论呢?”   我不禁笑道:“那么在长孙公子眼里,心中佳偶必是居家的好娘子喽?如我这般粗俗的女子自是入不了长孙公子的眼!”我耸肩,“当初让公子误以为苏魅是那样的女子,也着实是我的错!”   唉,又何必要提当初呢?   长孙无忌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说:“更深露重,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小心着凉!”然后转身而去。   我看着他渐离渐远的背影,忽而觉得有些难受,仰起头,只是看着漫天繁星!   其实我曾经,应该是喜欢过他的吧,喜欢过那个站在一树繁花之下,那个想要送我海棠花,温润如玉般的男子。而我如今伤心的倒不是,我们没能够在一起,而是,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真爱呢?   身后忽而有人“噗哧”一声笑,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来人是谁。   李世民从黑暗处显出身子,笑着拍我肩膀:“想来魅儿姐姐这种真汉子的形象是将长孙无忌给吓到了,这就是所谓的日久见人心吧,我早就告诫过他了,喜欢上你,真是大错特错!”他眯着眼睛看我,摇头,“你这种人表里不一,很难驾驭!”   我双手叉腰,气道:“我怎么表里不一了?你到底会不会用成语?”   他哈哈笑道:“我怎么不会了?谁人不知道我李世民从小文武双全……”他还没说完,我一脚踩在他脚上,“去死!”说完我转身便走,他却厚着脸皮追在我身后。    ☆、039   我用手捏住嘴唇,吹了一个口哨,飒露紫便一阵风似的跑到我面前,甩着尾巴。我一个侧越便熟练地跃至马背上,手拉紧缰绳,又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民,然后驾着马只往一个方向而去。   李世民好似也骑着马追了过来,我听见他在背后叫我,或许是想发泄吧,我只是将马骑得更快,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好似骑了很久,直到心中不再抑郁,这才放缓了速度,悠悠坐在马背上。   飒露紫忽而抬起前蹄,扬着脖子长嘶一声,那种叫声如杜鹃啼血,哀凄绝望,我俯身顺着马儿的鬓毛:“不要大声叫!”这里随时都可能出没敌军,若是马儿的叫声惹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李世民赶至我的身侧,冷道:“你现在也知道危险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手握着马鞭指向前方,“那里,就是虎牢关,窦建德从河北赶往洛阳,虎牢关是必经之路!”   我愣了一下,忽而笑道:“你也太敏感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不仅是飒露紫有些异常的反应,就连李世民的坐骑特勒骠也在原地不停地晃着身子。   李世民惊道:“快回去!”说罢已是伸手捞向我,一把将我提到他的身后,“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夏军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你独自骑马太过危险,就让飒露紫先行回去,若是我们真遇上什么,它也可以找人来营救我们!”   我并未觉得事态有多严重,总觉得李世民是小题大做了,可直到前方出现黑压压一片时我才觉得自己错了,不该在如此危急关头任性跑出来。   飒露紫已经往回跑了,可是我们却被窦建德的人发现了。   窦建德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到底是军人出身,身姿魁梧挺拔,他高高骑在马上,然后便挥手直朝着我们的方向进攻。   李世民马鞭一挥,特勒骠便撒开蹄子跑了,特勒骠到底是突厥人进贡的宝马,速度自然不在话下。我再回过头望去时,身后的军队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回到营中,李世民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一干重臣(我也勉强在其中)都被抓去想对策。   现在唐军确确实实是处于危急关头的,窦建德一来,我们便是腹背受敌。若是王夏两军同时进攻,我们根本无还手之力。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窦建德进入洛阳境内,不过想来窦建德也是惧怕唐军的吧,毕竟李世民的旗号不是吹出来的,不然为何如此好的机会窦建德却没有追过来呢?   我想,窦建德一定是以为我与李世民出现在虎牢关口是计谋,是引蛇出洞的计谋,不成想,那确实是我的失误罢了。   据探子报,夏军在虎牢关外扎营,李世民大乐,想来窦建德是以为唐军在虎牢关口设了陷阱,他们不敢妄自前进,只能在关外扎营以待观望。   李世民亲选数千名精兵,亲自带兵前往虎牢关一探虚实,至少,不能让郑夏二军有交接碰头的机会。   雪停了很久,我们却一直没有得到李世民的消息,第二年春暖花还未开的一个夜晚,洛阳郑军偷袭我军军营,这算是唐郑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唐军猛将有一大半被李世民带去虎牢关抵御窦建德去了,留下的将士中,若说算得上厉害的,大概也就只有李秀宁柴绍再加上一个我了。   只是好在,王世充并非知道唐军此时军情,倒也不敢妄自强袭,怕也只是过来探了探虚实。李秀宁命火头军将炊火都给旺旺烧起来,只为了让郑军知道我军中士兵众多而使其不敢妄自靠近。   只是,此法用得一时,两三次一用,便再没任何效果了,本以来也可以抵得上一时的,可我差点忘了,洛阳城内有个裴行俨,有裴家父子军。   我们自然都不是裴家军的对手,可就在节节败退的时候,李世民亲领的五千铁骑军回来了一半,正好在关键时候赶来。   罗士信没在,应该是给李世民留在了虎牢关,不但罗士信不在,曾经瓦岗寨的几位虎将都没在,只有李世民赶了回来。   裴行俨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只是李世民今日像是吞了大力药丸一样,精力旺得吓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求胜心切,太过于渴望成功了。   两军从清晨一直厮杀到黄昏,直到冷风呼啸,夜完全黑了下来,双方都毫无颓败的意思,皆是越战越勇。   正厮杀纠缠得昏天暗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军队,裴行俨大叫一声中计,便调转马头就往回跑,可惜已经迟了,就在洛阳城城门大开时,神秘军队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了进去,李世民举起长剑大叫道:“冲啊!”   我两眼昏花,饿了一天了,手脚不听使唤,却也没忘跟着大部队往城里冲去。   洛阳城攻了下来,我又回到了洛阳宫,曾经阿侗办公的地方,看着熟悉的一切,似乎又想起了阿侗。   我站在偌大的大厅里,忽而身后有异响,我回过头去,却见两个士兵压着王世充走到我面前,身后跟着李世民。   李世民说;“你现在就可以亲手杀了他!”   王世充一怔,立即道:“李世民,你这个小人,当初明明是你……”话还未说完,便被李世民一剑刺穿了喉咙,嘴角渐渐溢出鲜血,王世充圆睁着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我很倘然,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这个乱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死人。我只是惊讶,李世民为何要迫不及待杀了王世充,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这一战,李世民扬名立万,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一战擒二王。如今郑王已死,夏王窦建德该是会被压入长安吧。   我没想到王莹会派人来找我,我走到她房间的时候,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她看着我,指了指旁边,面无血色:“公主殿下,请坐吧。”   我坐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小婴儿:“你的孩子?”   她点头:“是,想求公主一件事情!”她眼中忽而有了泪意,只望着我道,“公主殿下就饶过相公吧,若是我一人必然不在意,可如今有了孩子,我断然不能叫孩儿以后没有父亲。殿下,你求求秦王,让他放过行俨吧……”   我垂了头,李世民必是不会听我的,可就算他听了我的放了裴行俨,依裴行俨那性子,也比不会甘于一辈子只过普通人的生活的。李世民一定觉得,哪怕是放过王世充也不能放过裴行俨。   王莹道:“只要殿下肯求情放了相公,我必然答应你可以离得远远,只要唐军在的地方,我们都退避三尺,绝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心里一恸,缓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又能去哪里呢?”   王莹忽而抬头,看着我:“这么说,公主殿下是拒绝了?”她侧头一笑,“或许我不该使你为难的。”   正在说话间,便有一宫人急急忙忙跑进来,叫道:“夫人夫人,将军已被赐死,秦王李世民赐毒酒,将军与老将军皆死在了狱中。”   我惊得立即站了起来,王莹身子摇摇晃晃,一把挣脱开欲去扶她的婢女,然后仰头笑道:“真是天意,李世民,你真是狠心啊!”她忽而看着我,以一种同情的目光,“你知道越王是怎么死的吗?”   我一怔,似有不好的预感,怎么死的?难道不是被王世充逼死的吗?   王莹道:“这件事情,你可以亲自去问李世民,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说罢,已是掏出袖中匕首一把刺入自己腹中,鲜血股股外流。   我欲去扶她的,可已经太迟了,小小的婴儿立即啼哭起来,王莹却看着我,艰难道:“相公已死,我生无可念,只是少卿还小,不能没有亲人,求你……求你将他抚养长大!不要……不要告诉他身世,我不想让他一辈子肩负深仇,只望他快乐健康地活……下……去……”   早已经麻木了,我只是将裴少卿抱起,他忽然就在我怀中笑了,我碰了碰他嫩嫩的面颊,心内泛起一丝暖意。   手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搁着了,我皱眉从翻开裹着裴少卿的明黄布帛,却发现了一本账簿,打开一看,才知道,是李世民这些日子一直在找的洛阳粮亩册,是一个账本,上面清晰记载着洛阳城内的所以物件。   至于阿侗的死,我是想找李世民问个清楚的,走到他的门前,才欲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有争执声,于是只能站在门外。   有一个好似是齐王李元吉的声音,齐王李元吉是在我们刚刚攻打洛阳时随运押粮草的军队一起来的。他之前虽然丢掉了太原,可此次在攻打洛阳这场战役上实属功不可没,小孩子成长得挺快,再也不是那个遇事退缩的少年了,凡事都冲在前头,也立了不少战功。   李元吉忽而叫道:“父皇明明是交代过要将王世充与窦建德一起押往长安的,小弟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将王世充急急赐死?还有那裴行俨也是,二哥不是向来求贤若渴的吗,那个裴将军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必可为我大唐所用,二哥为何要杀死他?”   李世民的声音听起来还好,只淡淡道:“不要忘记自己身份,我是元帅,你只是一个副帅,我的命令你只要听从就好!”   李元吉明显不满了:“亏你也说我是副帅,可你在做事之前与我商量过了吗?洛阳中所有知道那本粮亩册去处的人都被你先后杀死了,现在要我们去哪里弄去?你又如何向父皇交代?喂,你去哪里?”   门忽的被打开,我没逃得掉,只僵硬地站在门口,李世民显然一愣,随即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开门见山:“我是来问你,阿侗是怎么死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我还是希望他说出否决的答案。   李世民紧抿着唇没说话,我忽而腿有些发软,一切都不用再问了,事实就摆放在眼前,再清楚不过了。    ☆、040   拿下洛阳城时已是盛夏时分,唐军又留在洛阳清理了一些事务,待回到长安,已是入冬了。   兜兜转转,我怎么又回长安了?   李秀宁将我带到公主府,她显然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生气,只是陪在我身边。   忽然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出现,道:“公主,太子府着人还请苏姑娘!”   我以为李建成又会让承宗过来,却没想到,来人竟是一个贵妇妆扮的女子,那个女子看起来好似有些眼熟,我仔细瞧了她一会儿,才想起来。   女子明眸皓齿,笑容妩媚:“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心内暗笑,嘴上却客气道:“是啊,又见面了!玳姬姑娘!”   这个女子正是玳姬,是我与李建成曾经在清水楼见过的那个女子。   玳姬说:“妾身授命太子殿下,知道苏姑娘回了京城却一直住在公主府,想请姑娘回去!”   我看着她的妆扮,已是贵妇人的妆扮了,而且来之前一定花了大功夫打扮过,女人最是敏感的,我自然也不例外,她必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去太子府或许就不必了,玳姬娘娘有什么话,或者太子殿下有什么话相传,就直接说吧!”   玳姬一愣,只道:“有些事在这里说不方便,我们还是另寻一处说吧!”   我回过头看向李秀宁,李秀宁也看着我,她朝我走了过来,只道:“魅儿你就随太子妃去吧!”   她眼神有些躲闪,忽又盯着玳姬看,“你跟承宗的母亲长得很像,难怪大哥会执意要册你为太子妃!”   玳姬看了我一眼,淡淡而笑:“我才是承宗的亲姨娘,我是父亲遗落在民间的女儿,前些日子父亲才将我认了回去!”   我点头:“这就好了,本来我还放心不下承宗的,既然你是他母家亲妹妹,而目前又是太子妃,自然会照顾好他的,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去太子府了!”   玳姬说:“可是,太子殿下说要亲自见你,看着好似有什么急事!”   我紧紧攥住藏于袖子里的粮亩册,怕是急于要我手上的这本册子吧?粮亩册记载着洛阳城内的一切账目,他只要照着粮亩册核对一下账目就知道秦王李世民有没有私藏钱财了。   这个东西于我毫无用处,他若是想要就给他好了,我道:“我随你去见他吧!”   再次踏入东宫,这里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我看着却觉得,好似一切都变了。   书房外,玳姬让我站在外面,她先行进去禀告,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传我进去。我进去的时候,玳姬正侍候一旁,淡淡笑看着我。   李建成向我招了招手:“魅儿你过来!”   我走过去,将袖子中的粮亩册递给他:“太子殿下唤苏魅过来,要的可是这个?现在苏魅将此物呈上!”说罢,我将册子往他身上一扔,然后转身便欲走。   他却叫道:“你站住!”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冷着脸给玳姬使了个眼色,玳姬垂首默默退了出去。   李建成向我走了几步:“原来你来,就是以为我会向你索要此物?”   我反驳道:“不然是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翘了翘嘴角:“你心情不好?”   我嗤笑:“大唐一战降二国死伤无数,殿下觉得我该高兴吗?我是经历过战场的,可不像殿下,坐在东宫抱着美人,自然有将士将领土给你打回来,你当然体会不到那份酸楚!”   他眯了眯眼:“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我当是……”他好似颇为失望。   我不想再提及此话题,便道:“承宗呢?”   李建成抚了抚额头:“去皇宫了,父皇要考他,便着人将他领了过去。”   我点头:“如今好了,他长大了,而且还有太子妃照拂他,想必会很开心!”   李建成垂着眸子也点头:“是的,玳姬待他很好,他学识武功长进都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酸,别开头走到书桌边:“这么多奏章?怎么陛下现在都让你批阅奏折吗?”   李建成道:“父皇如今没事都与裴寂对弈,或者与张妃尹妃游园,这些事,便都是我来处理!”   我回过头看他:“这次秦王凯旋而归,陛下钦赐秦王天策府,而且说可以招纳文人学士,殿下作何感想?”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去问。   李建成苦笑:“还能作何感想?或者说,你觉得我该作何感想?”他亦挑衅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   我耸肩:“吾非君,安知君之心意?”我拍了拍手,“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这本册子就当作苏魅送给殿下的礼物,告辞!”   我转身便走,他也没有叫住我,我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心想,这样也好,至少是撇清关系了。   唐武德五年正月,后汉刘黑闼谋反,于是刚在长安过了没几天好日子的李世民又得调兵去杀敌。   我与李秀宁负责后方,去押送粮草,我刚刚赶至洺水,便得知一个惊天的消息唐军大将罗士信被刘黑闼生擒斩杀!   刘黑闼生猛厉害,不知道用的何方军事,竟骗得罗士信中圈套,罗士信惨死于泥沼水泽,至今找不到尸体。   这一战并未像往日一般唐军很快取胜,相反,唐军节节败退,最后李渊好似也坐不住了竟想要亲自上阵,估计是被大臣拦着,总之并没有来。   李渊没来,大唐太子却带着魏徵来了,还有一批东宫谋将。我自然记起来了,斩杀刘黑闼这场战役,确实是李建成的人出谋划策,最后赢得了结局。   李建成一来,李世民自然屈居副帅,两王的人自然针锋相对!东宫的人觉得秦王府的人低人一等,都是些草莽英雄,自然瞧不上!秦王府的人觉得东宫之人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上战场杀敌?简直就是笑话!   不过还好的是,两个主帅倒是面上没有撕破脸,反而兄友弟恭,一副老好兄弟的模样。我心里冷冷发笑,只是暗自还是在找罗士信的尸体,虽然他确实如历史上所说那般战死了,可我觉得,他并没有死,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建成采用了魏徵的计策,不费一兵一卒反而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大军凯旋而归,遗憾的是,到了最后我依旧没有找到罗士信。   回到长安,已是大唐武德七年,这一年发生最大的一件事情便是杨文干事件,李建成被冤入狱,但是东宫人见招拆招,自然是有惊无险。   至于后来,天下太平后,东宫与秦王府的矛盾更是激化,隔三差五便要发生点事情。而朝廷中也变成了两股势力,有支持太子的,有支持秦王的,闹得不亦热乎。   就连李秀宁跟柴驸马,似乎都出现了意见上的分歧,柴绍暗中支持李世民,李秀宁却支持自己大哥。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我在长安城外给罗士信立了个衣冠冢,每逢他的忌日,便要去拜祭!可是私底下还在打寻他的下落,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历史,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死去。   武德九年六月,东宫宴请秦王吃饭,可秦王李世民却在东宫宴上中毒了,听说回去后吐了好几斗毒血,秦王府人不肯罢休,想要借此闹事。   至于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我却并不知晓,只是在六月初三那天,也就是历史上记载的玄武门事变的前一天,我走进了东宫。   承宗已是翩翩少年,一袭素色白衣随风而飘,他见到我开心道:“姨娘,你终于来看承宗了。”   我向他点了点头:“承宗长大了,好久不见,原来都这么出息了。”   承宗将书卷一合:“那姨娘说承宗哪里出息了?”   我道:“你现在不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反而还能照顾弟妹,若是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一定能替你父亲挑起重担!”   承宗不明所以,看了他父亲一眼:“父亲,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抢先道:“自然是话面上的意思!承宗,姨娘想要请你帮个忙,不知可否随姨娘出宫?”   承宗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姨娘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我道:“至于什么难处,你随我出去便知!”我望了望天,道,“快点吧,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现在吗?”承宗有些犹疑,“可是秦王叔叔状告父亲□后宫,承宗想要陪父亲进宫面圣,不知姨娘是什么急事,过些时候不行吗?”   我急道:“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李建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好似老了不少,眼里有血丝,他拍了拍承宗的肩膀:“听你姨娘的话,这事父亲一人去便可!跟她出去吧,父亲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承宗看了眼李建成又看了眼我,拍拍头:“那好吧,承宗先去换件衣服!”   李建成望着承宗渐行渐远的身影,兀自道:“替我好好照顾他吧,魅儿,若我此生不是这个结局,你会不会喜欢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他笑了笑,垂了眸子,摇头:“没什么……只是我想跟你说,以后睡觉不要再说梦话了,都多大的人了!”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想想,也觉得心酸,我想,我能够为她做的,恐怕就是保住承宗了吧!   他忽而俯身紧紧抱住我,我愣了一下,然后使劲挣扎,他却将唇凑到我耳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两年来我也一直在打听罗士信的下落,他没有死,只是毁了容貌。我私下见过他,也将你托付给了他,你带着承宗离开吧!”   我惊道:“你在说什么?”   承宗此时却走了过来,李建成动了动唇,没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承宗的肩膀:“随你姨娘去吧!”   我带着承宗出宫,才出了城门便见到了罗士信,他的确如李建成所言,毁了容貌,见到我时面无表情。   承宗却激动道:“姨娘,你带着我怕出城做什么?我要回去见父亲!”说着便想要调转马头。   我急急想要劝住他,可他好似感应到什么似的,任我怎么拉都拉不住!罗士信抬起手掌,猛然将他拍晕!   然后急急拉过我便将我塞进了马车里,我将承宗紧紧抱住,坐在马车里,隐隐听见外面好似有动静!   天色已经大亮,我想此时的长安城,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吧?   那个人应该也死了,我抚摸着承宗,看着酷似他父亲的容颜,不自觉便流下眼泪,滴在他的面颊上。   “以后你便叫君羡!叫李君羡!”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拖拖拉拉,正文终于完结了!结局虽然不太好,但是......也不算悲!至少罗士信是活着的!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 ┃ ┃书本网整理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